我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虽然每日奔波与劳顿,伴着卑微的呼吸,但我仍然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
我无所事事地呆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房间四壁发白,破旧的家具在享受安静之美。我不知道自己每天在忍受什么,还要忍受多久。我想说的是,其实人是一种虚空的动物,区别于其他动物,总是有什么“想法”,想抓住什么,这无疑让人变得虚空起来。虚空隐藏在每个人的内心,让人显得无知而脆弱。剔除那短暂的欢欣,每个人都是虚空的、孤立无援的。或者可以这样说,虚空就是人身体的一部分,没有虚空,就不能成其为一个人,所以人的孤独是命中注定的。就像我在一首诗里所写的那样:
仅仅让道路带走
仅仅是两手空空。
我确信世间一定有美好的东西,就像那些神话、传说,常常让我流连忘返。因此我也确信,终有一天会在我身上发生,飞上天空,俯视众生。它就在我的想象中。
我从试图写作到今天,逐渐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写作它首先于写作者本人是有益的。排除世俗的认可,这种有益完全是一种心灵上的东西。我的性情里面更多的是一些软弱,它使得我犹疑、懒惰,喜欢幻想和游弋,这些把我围困其中。通过浅尝的写作,我对世界怀有的惶惑乃至绝望的心情,得以舒缓和抚慰,同时也让我获得了对这种心情的理解。尽管那抚慰是短暂的。
有这样一种冠冕堂皇的说法仍在流传,即“文学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前半句是对的,却是废话,而后半句就怎么也说不通了。我真的无从知道,文学所表现的东西怎么就高于生活了。要知道生活中的流动不息和繁冗深沉,没有哪部文学作品所能涵盖。世界之于人只是半现半隐,半明半晦,而且最大限度也只是如此。你想获得对它的理解,这绝不可能。我要说的是,这样虚假的口号会掩盖真相,对文学创作无疑是一种伤害。
然而,我们要生活在一个时代里,这是必须的,也是一个不容更改的事实。无论你多么抗拒它,它却仍然实实在在地包裹着我们,就像我们身上的衣服,就像呼吸的空气,就像浸泡着我们生命的容器,每时每刻。因此,我们所有的经历、认知、阅读、回忆、幻想,都是基于我们身处的时代而出发的,只要我们一张嘴,一动笔,就焕发出这个时代的味儿。
我写的是过去的事,是已经死去的东西,一个念头、一个闪现的灵光让它死而复生。它是一种忧伤的情绪,轻轻吹拂着我的内心,不激烈,不造作,除了抚慰和感同身受,它与激励、鼓动以及担当使命都不搭界。它只是忧伤。一首忧伤的歌,一首无法唱出的忧伤的歌,它成了沉默。
写作应该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是直接呈现,应该是排除技巧的,排除观念的,排除精致的,排除无懈可击的,就跟生活一样那么自然。但生活本身就那么自然吗?它不知道被强奸被扭曲到什么程度呢?因此真正的自然或许存于我们的内心。顺从敏感、脆弱的内心。
我至今仍记得,幼年时与父亲在田间劳作的情形。劳累了,就坐在田埂上听父亲讲故事,而太阳正奢侈地照着我们,禾苗正安静地生长。这样一个简单的情景,至今照亮着我,温暖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