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今日是七月十五。”弱水伶俐,在一边脆生生答了一句。
 ;  ; 听了弟子的回答,张真人也是一怔,脸色不觉变了变:
 ;  ; 七月十五。原来,今天竟已是盂兰盆节,众鬼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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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我不知道苗疆竟然也过盂兰盆节。”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站在河流边,看着水面上星星点点漂浮的灯光,白衣男子叹息了一声。
 ;  ; 旁边绯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俯下身去,将手中一盏素白的莲花灯放入水中,轻轻一推,看着它顺水流下。她站起身,微微闭目,合十默念,神色静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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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萧忆情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薄暮中临风祈祷的绯衣女子——这一个瞬间,她眉目间的神色是如此安宁淡远,完全不同于平日里那种清冷孤傲。
 ;  ; 河的上游有不少人在水边烧纸、施放河灯,到处都是喃喃念经祈祷的声音,有苗人也有汉人,那些声音传入风里散开来,有一种奇异的氤氲的感觉,让人听了有些安定到神思驰然。河面上漂浮着千百盏河灯,映得水面一片晶莹,宛如琉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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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他知道,她是为了在南疆死去的父亲祈祷。
 ;  ; 这么些年来,虽然阿靖一直都怨恨父亲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自刎,扔下她一个人在江湖间。但是看得出,她内心依然是怀念着那个死去十多年的父亲的——那个曾令天下武林闻之变色的邪道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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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令尊的魂魄,或许早已经进入六道轮回,转世为人了。阿靖,你又何必太在意。”许久,见她睁开了眼睛放下手,萧忆情淡淡的劝慰。
 ;  ; 然而,阿靖看着水面上那一盏渐渐漂远的河灯,嘴角浮起的却是冷漠的笑意:“我父亲生平杀人无数,他生前也戏说:他怕死,因为死后地狱便是他之所往——偏偏我娘生性纯善,却是应去极乐世界的。……所以我父亲说,他要活长命百岁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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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令尊令堂,可谓是伉俪情深。”仿佛触动了什么,萧忆情的声音里有些微的叹息。
 ;  ; 阿靖没有说话,一袭绯衣在夜风中如同蔷薇花般盛开。
 ;  ; 河上,那些河灯缥缥缈缈,真的犹如漂往另一个世界,虚幻若梦。
 ;  ; 过了许久,阿靖才低低开口,道:“可惜我娘在我五岁的时候就死了——那些正道人在括苍山联合伏击我爹,我爹血战良久,终于护着我们母女杀出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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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狂奔了三十里,好容易坐下来歇息,我娘将一直抱在怀里的我递给我爹,说手乏了、要爹替她抱一下——然后,就在刹那间,她委顿了下去。
 ;  ; “我那时候惊叫起来,看见娘的背心原来插着一柄短刀,血流满了整个后背!不知道是方才围攻中哪个人戳上去的,然而娘居然还能抱着我、一直逃出了三十里才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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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默然转过头去看着天上一轮满月,不说话。
 ;  ; “你母亲非常爱你,阿靖。”萧忆情垂下眼睛,看着水波一次次漾上岸边。他的眼睛里,忽然也有了闪亮的光芒。
 ;  ; “是的……我学武艺的时候,还一直在想:娘究竟是修习了什么功夫、居然中了那样的一刀,还能抱着我跑出三十里?”唇角带着些微的苦笑,绯衣女子静静地摇头,“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那不需要练什么武功——因为娘爱我,一定胜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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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是。”萧忆情不做声的吸了一口气,他只是短促的回答了一个字,但是声音亦然有些微的颤抖。
 ;  ; 阿靖蓦然回头,冷冷道:“所以,我有时很恨我的父亲!娘死了以后,他就变了一个人——我八岁那年他终于熬不过了,在我睡着的时候用血薇割断了脖子。等我醒来的时候,他的血浸了我一身……他不曾考虑过我,所以他自顾自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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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萧忆情不说话的看着她,绯衣女子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亮光,清澈如水。
 ;  ; ——那是相识四年多来,他第一次听到她说起私人的事情。
 ;  ; ——本来,她是个那样刚强倔强的人,从来不肯将埋藏在心里的事情对人提起。
 ;  ; “你父亲也是爱你的。”不知道如何劝解,他只有这样说了一句。
 ;  ; 阿靖微微冷笑起来,摇头:“他或许爱我这个女儿,但是他最爱的还是我母亲。所以单单有我、他还是活不下去的——真真懦弱的一个人。生出了孩子,便要有为人父的觉悟……与其如此,他不如当年就不要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