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符手握鹅毛笔一点点勾勒,疆域图上渭水与黄河支流水系、山脉,分别以蓝色线条、绿色山形图案绘成,以及沿岸的州治大城都一个个标注出来,但北方眼下不是重点,留着以后慢慢完善就是了。
黄河与关中以南,与胡夏、北魏的边境线也划出来了,一条红色的线非常醒目,西起梁州白水郡,东到兖州济北郡与黄河汇合直达出海口。
南朝刘宋版图目前的整体外框完成,然后这一片以建康所辖实际区域涂抹上淡红色,而自己所辖六州则留白,因为这迟早要大改。当然已有的江河湖泊呈蓝色,这是不涂的,再加上山脉水系,依此点出州、郡、县位置,最后再划出范围。
这种行政疆域图,刘义符觉得还算是容易的,若是高精度军事地图,还要加上山脉平地等高线,那绘制起来就非常难了,绝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
“官家!郭长史命末将通报,益州刘使君的船队已到城西南枚回洲,这会儿怕是已进城了,请官家快准备接见。”
“知道了,待把建康附近绘完……”这事刘义符之前就接到消息,但想了想,又问:“那沈叔狸与刘怀之兄弟回来了吗?”
“据说回来了,还带了很多盐铁、铜料、布帛、皮货,还有好几家蜀中大商乘船队跟随,城西码头那边可热闹得很呢。”
片刻之后,刘义符放下笔,乔驹子立即将堂上一应用品收拾,端着铜盆递上前,刘义符洗去手上墨迹,擦干水后转到中庭廊檐外,就见左子逸已在此等着,随之郭叔融、高道谨、沈叔狸与一名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官员一起进了中门,后面正是刘怀之、刘旷之与一群属官,而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道产却是没来。
与沈叔狸并行的官员身着绯红官服,腰间玉带垂下三采黑绶,头戴二梁进贤冠,这只是普通州刺史的装束,想必就是刘道济,而刘义符对他并没什么印象,不过就是建安侯刘粹之弟,他的才能很一般,无大功亦无大过。
当初在寿阳,刘粹遇害临死时遗言,建议刘义符在寿阳立足不稳巡幸巴蜀,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刘道济在益州,现在看来他那想法显然保守了。
“臣益州刺史刘道济觐见,勤王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刘道济躬身行下大礼。
“皇叔能从巴蜀赶来,足见深明大义,何罪之有,快快请起!”刘义符迎下台阶,伸手虚扶,面带热情的微笑,随之向沈叔狸点头示意,扶起正欲行礼的刘怀之兄弟,却见后面一名身材高大的绯袍官员气宇轩昂,面相颇为英武,但级别却不高,便问:“怀之!这位官任何职,如何称呼?”
“陛下!这是益州司马兼中兵参军裴方明,为河东闻喜裴氏别支,现侨居于蜀中。”刘怀之立即引见。
“微臣拜见陛下!”裴方明见问,随之又再行礼。
刘义符抬手示意,笑道:“裴司马不必多礼,且随诸位一起登堂!”
这行宫虽曾是宜都王府,中堂也只是更宽大,进深长一些,可容纳两三百人同时会议,但门前台阶与堂内也并没什么按亲王的礼制设施,自然也没按大殿的设置,里面还是最近才洒扫整理,并添置了几十张坐榻与条案。
刘义符直往里侧龙雀纹屏风前宽榻条案后跪坐,郭叔融引一众官员随之落坐,刘道济起身献上表文,这宣读的事自然是乔驹子,走过场表明效忠态度而已,不过益州治下各郡太守也都有署名。
虽是政事也要与礼制挂勾,实际的东西也还是事后由郭叔融转呈,至此就可以礼毕,不过蜀中很重要,于是刘义符问:“之前在襄阳,梁州索使君对益州军政讳莫如深,言多未尽,不知刘使君在任年余,有何德政?”
“回陛下,成都北部广汉、巴西、梓潼多关西秦州侨迁大族,与蜀中大族多有不和,且常有与蜀北羌氐私易财货,而蜀中土著大族所产丝帛多经此辈手中营取暴利,故多有不忿,其矛盾甚深。之前七月时,有巴西郡人黄公生、任肃之、张石之等一众谯纵余烬,伙同姻亲侯揽、罗奥招引白水氐图谋作乱,刘道产诛黄公生等二十一家,宽宥其余党,这场动乱才刚刚压制。”
前朝时,谯蜀之所以建立,就是蜀中豪族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将谯纵强推上位,后被朱龄石率兵讨平,那么谯纵余烬,自然是蜀中豪族的再一次反弹。
刘义符沉思片刻,看向沈叔狸道:“沈使君!你此行从梁州下成都,应该有所见闻,当如何使蜀中大治,可有见解?”
“陛下!自前朝氐人李特据成都以来,蜀中士族一向据蜀自守,几无人愿到建康朝庭任职,蜀人与朝庭离心离德已久,欲图大治,必须将成都附近豪族强迁一批至各地,不使其聚众,而乔迁蜀北的大族,也须迁一部份充实梁州各郡,另外再从蜀中征辟一些士人至荆州,再以能臣干吏率兵赴任,如此久之必可使蜀人日渐归心。”
沈叔狸看来是做了功课的,此策虽然有些强势,一个不好又会酿成大乱,但却不失为良策,刘义符微微颌首,看向刘道济道:“那么刘使君认为此策可行吗?”
“若强行为之,恐致大乱!”
刘道济显得有点不太高兴,其实垣护之随索邈回襄阳时,就向刘义符打过报告,刘道济在任与蜀中大族交往甚厚,他的施政策略很不妥,结果是蜀中土著与乔迁大族都没笼络住。
于是刘义符便开口道:“哪怕再出乱子,也是早生乱比晚生乱好,既如此,沈使君长途跋涉,且休息一段时日,待襄阳中府迁来,再去蜀中赴任。刘使君远来,朕身边正需要你这样的宗室重臣辅佐,暂且留在荆州吧。”
刘道济深深看了沈叔狸一眼,不得不与其一起致谢。
而以刘义符的印象观感看来,刘道济的才能恐怕还不如刘道球,若能顺利稳住宁州,到时挑几个可靠得力的臂助把刘道济打发过去,换徐豁调回荆州。
随后,刘义符命左子逸去城中找一处宅院,引领刘道济、沈叔狸一行人去安顿下来,留下郭叔融准备带去书房了解一下蜀中税赋钱粮几何,不想郭叔融大概是还有事,见众人都走远了,直接就在廊檐禀报。
“刘使君共缴上税钱五十五万缗,布帛因与羌氐贸易所剩无几,仅一万余匹,粟麦稻等主粮三十万石,果蔬食料两千余斤,盐五万斛,铜铁料一共六万斤,生皮五万张,这些货物码头还没卸完,臣还得率州衙、郡府官员去点收入库。”
“好好好!那郭长史先去忙着……”
刘义符简直笑歪了嘴巴,五十五万缗呐!加上索邈运到襄阳的三十多万缗,赵伯符带回湘州的三十万缗,这就有一百多万缗了,可惜荆州府库被那便宜三弟进京前卷走了。
不过这笔钱看着很多,是时候给一众官员发一次俸禄,还有江夏、荆州这几场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战事,立功的军将必须要奖赏,还有在襄阳的工曹匠坊与这边船工匠坊,都还要大把咂钱,还好北魏使者来了,得赶紧把五六万匹布帛高价甩卖。
铜钱、生皮要留着打造兵器,盐总共有八万多斛,应该在荆襄本地就能卖个好价钱,这个不能贪心。还有武昌郡的铜铁矿,得马上派人去开采了。
想起这千头万绪的事,刘义符有点头疼,只盼望襄阳中府能快点迁来,也不知高道谨正忙着在城内找官宅、官衙的事如何了,这得先办好,不然中府官员们来了没地方住,又要十天半个月都没办法步上正轨。
还有之前在江夏作战的水师,陈道景若赶来,那高道谨就不用在纪南城大营、荆州城内、江津军城三地来回忙,能快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