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乔霏这几日来劳您照顾,现在马上开学了,想着还是搬到学校去更有益读书些,特来辞行。”乔霏站在书房门口笑眯眯地说,姚若心正和姚立言争执着什么,姚立言抬眼瞥见乔霏,依旧是气怒未平。
“霏霏,你等等,要走一起走!”姚若心一脸激愤,上前抓着乔霏的手。
“若心姐,你要去哪儿?”乔霏将手轻轻抽回,依旧笑着,眼底却殊无笑意。
“我也搬到学校去住!”姚若心将头一甩。
“胡闹!”姚立言拍桌怒喝,他一向娇宠女儿,从没有过这样生气的时候。
“怎么就是胡闹了!你真是个封建的老古董!”姚若心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顶了回去。
“若心姐,你就别惹舅舅生气了,待我安顿好之后,一定请你来玩。舅舅,乔霏告辞了。”乔霏微微躬身,也不理姚若心在背后连连叫唤,径自下楼离开。
乔霏不是那等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有上回儿帮陆行严赁房的经验,稍一打听自然知道北平大学附近哪里的房子合适,不费什么功夫便在学校附近找到一个小四合院儿,虽然不大,但是干净整洁又清净,家具一应俱全,等她两个哥哥回北平后也可以让他们住过来,相互有个照应。
仆妇丫头们忙着整理,她则带了诗文到学校附近的店铺准备买些笔墨纸砚和书籍等必需之物,却在学校大门口意外遇见了个熟人。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乔霏惊讶地看着眼前清瘦狼狈的沈绍隽,他身上的衣服微皱,眼中有着血丝,下巴处微青的胡茬,看上去很不像那个生活严谨,极重仪表细节的他。
“一言难尽。”他摊摊手,无奈地笑了起来。
“那就陪我买些东西,再回去和我好好说说。”乔霏瞥了一眼他手上的藤箱,知道他必然是刚到北平不久。
“回去?”沈绍隽瞠目,一脸不好意思,“不大好吧……”
“忘记和你说了,我从舅舅家搬出来了,现在单过,今天正是搬家的第一天,算你运气好,这杯乔迁酒少不了你。”乔霏苦笑。
“你搬出来了?”他松了口气,之前她住在舅舅家,他每次登门找她都十分拘谨。
“是啊,就在学校附近,将来上学也能方便些。”
从学校步行十分钟就能够到她的小四合院,一进门沈绍隽就不住赞叹着。
“这院子里若是能栽上一株葡萄树,夏天的时候便能坐在葡萄架下纳凉,吃几颗葡萄,喝几杯葡萄酒,岂不快哉!……这里可以种上几株兰花……这里养上一缸荷花……这里种一株桂花……”
“嘻嘻,沈公子还真是个雅人。”小丫头诗文忍不住笑出声来,将切好的西瓜端上院子里的石桌,“桂英嫂让公子小姐先吃些瓜果,晚饭一会儿就好。”
“沈公子不仅是个雅人,更是个爱花之人,满嘴都是花花草草的。”乔霏促狭地笑道。
沈绍隽有些不好意思,“你就别损我了。”
乔霏拈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你方才说一言难尽,现下却可以好好说说了吧。”
沈绍隽叹了口气,似是难以启齿,犹豫了几分钟后还是硬着头皮说,“这次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身上的钱只够买车票,便这么一路看着窗外饿着肚皮来到北平的,别说是上学了,便是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为什么要从家里逃出来?”乔霏奇怪道。
沈绍隽的脸立刻就红了,声音又变得与蚊呐一般,“家里逼着我和一个不相识的女子订婚,我不愿意,便留书出走了,离家的时候走的匆忙,父亲也不可能给我钱,便只好只身北上了。”
乔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难怪他狼狈成这样,“订婚又不必非得新郎在场,你虽走了,你父亲照样也是帮你订婚的。”
她记得很清楚,他的第一任妻子,便是家里逼着娶的,虽然他千万个不愿意,但最后还是回乡成了亲,不过他从军之后没多久便登报离异了。
他的第二任妻子是个女学生,那时候他已功成名就,手握重权,作为一位炙手可热的新贵,长得又英俊不凡,自然惹来大批女子的爱慕,这位女学生年轻漂亮有文化,在人撮合下便成了这桩婚姻,这位妻子给他生了一子一女。
但自从过上贵妇人的生活后,女学生便热衷于交际应酬,常常跳舞打麻将彻夜不归,他则在前线厮杀,本以为可以把家托付给妻子,却没想到爱玩乐的妻子为怕两个孩子缠着自己,出门后将孩子反锁在房间,结果房间突然起火,待到众人撞门进屋营救时,孩子们已经被活活烧死了。
沈绍隽所受打击很大,哀恸之下与第二任妻子离了婚,自此未再婚过,也不曾再亲近过女人,过着清教徒似的禁欲生活,到最后去世之时,无妻无子,孑然一身。
想到眼前这个清俊腼腆的少年今后要承担这样悲凉凄苦的命运,她不由地有些黯然。
他见乔霏的情绪突然无端低落下去,不由得有些慌了,“我是不会与那女子结婚的,若是父亲执意要我订婚,我便立刻登报解除婚约。”
乔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如此激动,对于他父亲做主的婚事,他虽然不愿意,可也不应该有如此强烈的反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