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迷失在精神荒原上的男女,疯了似的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向人们宣示他们的热情,同时内心却升起无助的恐慌,因为他们知道,过了这一刻,他们又要回到各自的轨道上,像两不相干的陌生人。
其华尤其恐慌,过完了今天,以后无数个夜里,十六最起码还有张和平,而他呢?漫长而又孤寂的夜,心里揣着一个求而不得的女人,他该怎样度过?
“十六,十六……”其华无助地喊,仿佛十六的名字是他溺水时能抓住的唯一浮木,只有不停地呼唤她,才有可能不被淹死,可是陷入爱河的人哪里知道,没有人能逃得过这片汪洋,谁动心谁就会被淹没……
第二天,张和平和十六一起送老乡回家,十六爸因为伤还没好,就留下来继续观察。十六再三交待大家,千万不要让她妈知道这事儿,就说她爸要留下来玩几天。
老乡们再三保证一定不告诉十六妈,但是,他们没保证不告诉自己媳妇儿。
乡下的媳妇们都是藏不住话的人,第二天十六妈就哭哭啼啼的赶来了。
十六把她接到医院去,几个感情好的朋友都来看她。
十六妈是个乡下很常见的胖大婶形象,很爽朗,一说三笑,嗓门也大。
哭了一阵说了一阵,十六妈收了泪,骄傲地搂着十六夸个不停,“哎呀十六啊,你可真有本事,大江他们回去可把你夸好了,我都还不知道我闺女当了英雄,大江媳妇她们就来慰问我这英雄的母亲了。哎,你个臭丫头,还真是翅膀长硬了,往常隔壁的小石头挠你一下你都哭着找我告状,现在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告诉我,你说你该不该打……”
十六开心地斜倚在妈妈身上,一脸幸福地听着妈妈唠叨她,嘻嘻笑着说:“该打,该打。”
十六妈就嗔怪着轻拍她的屁股,像对小孩子一样。
所有人都被这对母女旁若无人的亲昵感染了,大飞捂着眼睛装哭,“呜呜…我想我妈了!”
大家都笑起来。
十六爸就责怪十六妈,“人老了就是嘴碎,没完没了的,还不快去给客人倒水!”
临风忙拦住说:“不用不用,什么客人不客人的,我们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十六妈就又高兴地去夸张和平,“和平真是个好孩子,我当初没看走眼,又能挣钱又会交朋友,多好啊!”
扫视了一圈,又说,“看看,交的朋友都是个顶个的俊,哎呀,这都是谁家的孩子,真是眼气人!”说着又特意多看了其华两眼,干脆走过去拉着他的手端详,“看看,看看,长得跟电视上的明星一样,哎呀,可惜大婶只有一个女儿,不然非许给你一个不可。”
其华多少年没红过的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他心虚地斜了一眼十六,同时又满腔幽怨地在心里埋怨十六妈当初嫁女儿嫁的太草率。
十六爸稍好一点就闹着要回家,主要是怕老住这浪费钱。十六想着妈妈好不容易来一趟,就想带二老到处玩玩。
面馆离不开人,张和平就不能陪她们去,其华就主动请缨开车拉着她们把城里好玩的地方玩了个遍。
十六妈和其华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临走还拉着其华的手再三交待,“好孩子,你可千万别忙着找对象,等婶回去给你留意个好的,你别以为乡下姑娘不好,我告诉你,娶媳妇就得娶乡下姑娘,踏实能干又会过日子,不像城里姑娘,动不动就要买衣服买首饰,买这买那的还收不住心,有车有房还能跟人跑了,不好!”
其华就笑,“行,我听婶的,我的终身大事就拜托您了!”
十六妈高兴坏了,连声说:“真是个好孩子,你放心,婶的眼光好的很,你看我给十六挑的女婿,多好啊!咱们就这样说好了,你等着我啊!”
其华心想这样的女婿就算好了?那您老的眼光还真不咋地!脸上依然笑嘻嘻地答应,“好好好,我等着,我等着!”
十六妈心满意足地走了。
十六看着汽车走远了,回到其华的车里对他说:“你别听我妈瞎叨叨,她就是爱管闲事,逮谁都想给人家做媒。”
其华一边开车,一边看了她一眼,挑眉,“你妈说的很对呀,乡下姑娘就是好!”
十六的脸又红了。
其华好心情地逗她,“脸红什么,我又没说你,你太泼辣!”
十六就瞪着眼睛去捶他,被他一把抓住小手放在唇上亲了一下。
十六慌忙抽出手说:“别这样!”
其华愣了一下,问:“怎么了,又躲着我?”
十六闭了闭眼,鼓起勇气说:“其华,那天……已经过去了,请你忘了吧,我们还做回朋友好不好?”
“不好!”其华气愤地喊了一声,靠路边将车停下,“十六,你不要这样,你不能逗我一下又丢开,我会很难过的。”
其华觉得他的心像荒草疯长的草原,而十六就是一只小羊羔,过来啃他一口,然后走开,再啃一口,又走开,把他啃的参差不齐,枝残叶败,却又若无其事地装做从来没来过的样子。
这怎么行?这怎么能行!
十六却觉得她和其华之间的不明感觉就像鸦片,碰都不能碰,沾都不能沾,尽管一时失足沾了一次,但是若能幡然醒悟,避免再犯,才能两不相伤,各自安好。因此她狠下心肠对其华说道:“对不起其华,我错了,我是个胆小又懦弱的女人,你就是给我再多勇气,我也挣不破世俗的牢笼,张和平只要打不死我,我就不能背叛他,他就是把我打死了,我还得埋进他们家的祖坟!”
其华不知道他是怎样平安地开到家的,直至躺在床上,他的手还在抖个不停。
十六的话果断而诛心,像利箭,毫不留情,直插心房。
直到现在,其华都不相信这么狠的话是她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