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恩琪再度走近田碧海,神态恢复平静,语调异样的平和:“看着我。”
田碧海移开手掌,目光充满对过去的眷恋不舍。
“记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向恩琪柔声问。
“……”田碧海没出声,但点了点头。
“任何事吗?”
田碧海垂下视线,咬牙道:“你放心,我不会答应他。”
“不,就答应他吧。”
她惊愕难言,无法置信。“你说什么?”
“答应他的求婚。”
“你疯了?”
“宋子赫一直以来总以为他能得到他想要的,舍弃他想舍弃的,就让他这么认为吧,你不是说你不爱他?”
“……”她不禁倒退一步,那柔软的声调为何显得咄咄逼人?
“他将会明白,他永远也得不到你。依他的个性,他不会强求女人的,到时,你就提出离婚的想法。据我所知,宋家爱面子,一定不会让他如愿,进退两难,这才是最大的惩罚。”
田碧海瞬也不瞬看着好友美丽的脸,即使部分被胶贴遮蔽,仍瑕不掩瑜,那精致如瓷娃、中西合璧的俏丽五官,为何看起来如此陌生?如此残忍?“我呢?到时候我呢?”她木然问。
“既然不爱就不会伤心,你坚持离开,谁也拦不住你。”
“这太疯狂了。”她忙不迭摇头。
“可他转身就忘,不断让女人伤心,怎么没人说他疯狂?你一清二楚不是吗?”
田碧海别过脸,拒绝再讨论这个荒谬议题。
向恩琪安静地观望她好一会,忽然心念一转,不以为忤了,她绽开久违的甜美笑容,拉住田碧海,揩了揩眼角,微哽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刚刚失控了,这太难为你了,就当我没说过,你千万别怪我,我们不说这个了,不该为了一个男人争吵——来,你替我看一看,我现在伤口的复原情况,画淡妆能不能遮住?”她兴致高昂地拉着田碧海挤到卧室梳妆台前,轻轻对镜揭除美容胶,再以俏皮的眼神征求好友意见。“怎么样?是不是好很多?”那亲腻就像她们以前一样。
像她们以前一样,彼此不曾为任何事起芥蒂。田碧海忽然两眼潮湿不能自己。她到底对向恩琪做了什么?她以指头轻抚那一抹为情而伤的创痕,它将随时间愈来愈淡化,愈来愈不留痕迹,如同宋子赫对每个女人的注目,以及对她的一时爱恋;但眼前这个女人曾不顾一切为她搏斗,延续了她的生命,当她像个破败的布娃娃被一点一滴夺取生命力,当她尽全力也撑不开充血肿胀的眼皮,无能再看这世界最后一眼时,是这个女人不停地大声嘶吼拉回自己泯灭的意识,保持清醒直到救援来到,她不该忘、也未曾或忘,是爱迷薰了她的眼。
她鼓励地对好友笑。“真的好很多了,就快看不清楚了。”她趋前拥住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恩琪,我没忘记,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向恩琪下巴搁在她肩上,也回拥她,甜笑却慢慢从嘴角眉梢消失,不再有一丝表情。向恩琪想,恨迷薰了我的眼了,但有谁知道我的痛?
宋子赫喜欢远远地看着她,看她宁静地独处、偶尔发呆的模样,不经意泄露出接近原始无武装的她。他看了一阵都不餍足。隔着落地玻璃窗,她坐在高脚椅上,两脚规矩置放在底下金属横杆上,一口一口啃着三明治,间中配一口热咖啡,她吃得很专心,直到有人打扰了她,一名年轻高大的金发洋人,穿着是典型的背包客,背着沉重的旅行背包,手拿一杯外带咖啡和地图,向她问起路来。她有礼周到地指示,年轻人显得很高兴,和她攀谈起来。观察他们的嘴型,后来似乎皆以英文交谈,两人谈得颇起劲。他枯候了许久,年轻人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甚至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他按捺不住,迈步跨过马路,推开咖啡店门,绕至她的另一端坐下,迳自擎起她的咖啡杯喝了一口,附耳问:“吃完了吗?”
她吓了一跳,年轻人见状,识趣地向她道别,她体内扬起一阵快节奏心跳,又意外又尴尬。“怎么知道我在这?”
“小苗。”他简单答,
“喔。”然后她便沉默,剩下三分之一的三明治搁着不动,若有所思盯着骑楼行人,啜着咖啡。
他瞄了她左手一眼,戒指好端端在无名指上。他唇畔泛笑,不动声色握住她的手,低声问:“告诉我你没事。”
“……我没事。”她看了他一眼,他眼里尽是关心。
“恩琪她——”
“都没事了,你不用操心。”她赶紧接口,似是不愿多谈。“她都谅解了。”
这答案令他极为意外,他以为将有一番周折得面对,女人之间的幽微心理的确不是他能轻易懂得的。
“那晚谢谢你了。”她换个话题,眼神里含着少许腼腆。
“你衣服在我那儿,已经洗干净了。”
“喔。麻烦你了。”她面颊终于染起了红晕,心里又起了纳闷,他必然见到了她的部分身体,为何没有提出疑问?
“以后别偷偷溜走,我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