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在她一个来自一百年后人的眼里,敢于当众为陌生人反驳“内心粗俗酸腐不堪的贵妇”,说出本内心想法这件事,就能被称之为“与众不同”,值得结交了吗?——世界意志霸霸知道,关于“贵族”的说法本就是事实而已,家族传承百年、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她可不是在为玛丽安带盐,这误会闹大发了。
简微微一笑,用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玛丽安心中对她的认知,“我?和她们都不一样?”
她轻啧了一声,“事实上,我们没什么不一样的。在这里,这个地方,这艘船上,不一样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玛丽安一愣,她以为简是在夸赞自己特殊,刚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然后立刻僵住——
“我们太容易被一些光鲜亮丽的表面所迷惑,以至于登上一条永无返航之路的船,”简望着远方的海平线,面朝午后的灿烂阳光,她忍不住眯了眯眼,“——遗憾的是,我们明明有许多中途折返的机会,却最终因为一念之差而错过,再无回头之日。”
玛丽安倏然吸了一口气,盯着简的侧脸。她不知道对方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意还是无意,或许只是个巧合?——这一定是巧合,不可能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更何况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的人。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将内心的话说出了口。
“你就没有一个特别想完成的、决定为此追寻一生的梦想吗?”玛丽安的声音逐渐坚定,目光明亮,“即便明知道会付出沉重代价,但仍然知道那是值得的,是自己想要的,并且绝不会放弃的东西——扪心自问,你心里难道不曾存在这样的人……或者理想吗?”
简还真的特别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玛丽安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高看了这个时代的女人,但她仍然尽量耐心地想要说服对方,“就好比,如果你无意中看到了一个曾经非常高贵,美好,值得拯救的人一朝坠入泥潭,而你恰好有这个机会和能力……难道你不会伸出手去拯救他吗?难道你就这样冷血地任由他沉入泥地,窒息而亡吗?!”
简忍不住转过头,用仿佛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玛丽安。
“到底是谁需要拯救?”她面色奇异,“是那个所谓‘高贵’,‘美好’的家伙,还是你无处安放的圣母心?”
不等玛丽安放出有力的反驳,简继续说道,“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的口味吗?知道他喜欢几分熟的牛排羊排,喜欢喝哪一种茶酒,最讨厌谁的画,喜欢听肖邦,舒伯特还是柴可夫斯基?——”
玛丽安听到这里,忍不住提高声音,忿忿开口,“我不需要了解那些无聊的东西,我——”
“你错了,这位……无名氏小姐。”简轻飘飘地打断了她,微微一笑,“事实却是……恰恰相反,那些你所不屑一顾的——‘无聊的东西’,对我们这种人而言,却必不可少。”
社交圈并非不允许特立独行存在,前提是她得学会基本的礼仪,懂得如何与各种各样的人相处,并且在最低限度内容忍那些不太喜欢的家伙,保持表面风度,应付以幽默风趣的社交辞令。即便是退场,也需含蓄,委婉,彬彬有礼——这并非是虚伪或矫情,相反,这是良好的礼仪修养和成熟的处事风范的表现。
特立独行可不等同于鲁莽,轻浮,摒弃所有传统,按自己的规则行事。有些事物的存在必有其意义,在玛丽安看来“上流人士品鉴名画音乐只不过是附庸风雅”的想法,在那些真正欣赏艺术的人眼中,却是能够结交志趣相投好友、传承保存美好事物不可或缺的途径之一。
然而玛丽安却不认同简的话,她甚至愤而站起了身,皱紧眉,觉得自己根本就是看错了人,“果然……果然。”她摇了摇头,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失望之极地叹了口气,“你们这样的人,思想如此陈旧腐朽,难怪一个一个都接着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生命一号,【……该配合你演出的我真想给她一拳】
简笑了,没有生气,相反目光非常平静,“你是在教训我吗,无名氏小姐?”
“难道你不是吗?”玛丽安掷地有声地反问,“人人都是平等的,你只是有钱了些而已,又凭什么来教训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