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再度热闹起来了,敬宣跟着父母兄长又搬回了原齐王府。
刚被立为‘皇嗣’的郦瑜原本应该入住东宫,却遭到了褚承谨的激烈反对,他辛辛苦苦造势做假祥瑞,难道仅仅是为了当个‘皇侄’吗。别逗了,人家志存高远着呢。
但即使没有褚承谨的反对,东宫也的确不适合郦瑜一家居住。
东宫作为国家储君的居所,当年文德皇帝建造之初就将其设计的恢弘壮阔,不但宫殿群落庞大,馆阁林立,甚至还附建有演武场与跑马场。既能同时容纳上百位学者文人在此参谋研习,还能储备相当数量的侍卫军队与军械铠甲。
说直白些,这是预备造反的绝佳场所。
但若随意在宫里指个偏僻地方给皇嗣长住,未免过于刻薄。
女皇决议不定,于是叫皇嗣一家先搬回原齐王府。
他们回来的头一晚,郦璟就趁着夜色去翻了墙头,谁知恰好碰上也在翻墙头的敬宣,两个童年好友相对无言。
“敬宣,你瘦多了。”
“阿璟你长高了。”
“敬宣……你阿耶阿娘还好么?”
“不大好。阿耶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任何人。声响稍大点他就害怕,前几日还疑神疑鬼饭食有毒,饿了两日没吃饭。阿娘与张母妃老是唉声叹气,都不说笑了。”
“……珠珠呢?”
“珠珠在宫里时受了惊吓,那之后就一直身体不好,一直吃药。”
相别半年,尽是厄事,两个少年趴在墙头上彼此叹息。
“敬宣,你们能在这里住多久啊。”
“不知道,要是能一直住下去就好了,宫里真不是人待的。阿璟你想说什么?”敬宣发现郦璟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觉得,过不了多久陛下肯定会召你阿耶住回宫住的,说不定敬元也得去——她不会让当过皇帝和太子的人长期在宫外的,你与敬道就不一定了。”
“阿璟你现在聪明了好多啊。若我能留在这里,到时咱们可以天天见面。唉,可是阿娘也要跟阿耶回去,珠珠该怎么办。”少年满心烦恼。
“陛下对你还像以前一样好么。”
“算是好的吧。皇祖母给我的食邑比大兄二兄都多,还把她座下那六匹‘雪满天山’分了一匹给我,叫我在宫里也能骑马。”
“就是外邦进献的那六匹白马吗?阿耶说它们混了汗血宝马的种,却生的通体雪白,神骏无比。幸亏使臣将来历说清楚了,不然梁王又要说那是‘祥瑞’了。”
敬宣哈的笑出声,“褚承谨那个奉承鬼,脸皮都不要了,见什么都说是‘祥瑞’,跟失心疯似的,祖母最近都烦见他了!”
这是相逢以来敬宣第一次笑,郦璟心中松了口气。
但他忍住没说的是,恐怕女皇烦见褚承谨并非因为他没完没了的搞‘祥瑞’,而是还没打定主意,要不要改立他为皇太子。
照理说太后已经当上了皇帝,‘祥瑞’可以消停些了。谁知褚承谨非但未停手,还变本加厉,三天两头聚集一群乡贤耆老市井百姓,鼓吹什么‘梁王贤德,祀系正统’——用意何在,谁人不知。
倾巢之下,大人都不能自保,何况小小孩童,郦璟只希望敬宣少些烦扰。
他翻出父亲刚赠与自己的崭新软弓,榆木弓身精致华丽,弓弦是半透明状的兽筋,一看就是万金难寻的好弓。他将这把弓放在床边,打算等敬宣下回翻墙过来时送给他。
熄灭烛火,郦璟噙着微笑入睡,仿佛看到敬宣见着礼物时又惊又喜的模样。
睡至半夜,他被用力的摇醒,睁开眼就是敬宣焦急的面庞,乳母孙氏披着寝衣擎着烛台站在几步之外。
乳母见郦璟一脸懵懂刚醒,忍不住道:“六郎来了,我说等明早再玩耍,六郎非要此刻就叫醒世子……”
“阿璟,出事了!我阿……”敬宣脸上尽是惊慌失措。
郦璟抬手一挡,示意敬宣先别说,然后平静侧望:“阿嬷先去歇息吧,我与六郎说说话。反正现在不用去学宫了,白天可以补觉的。”
乳母孙氏无奈的摇摇头,离去时将门带上。
“怎么了?”乳母一走,郦璟立刻问道。
敬宣眼中蓄着泪水,“我阿娘被带走了!就在适才,皇祖母派了大队人马,举着火把敲开王府大门,将我阿娘连夜带走了!我赶去门口时,只看见阿娘被强压着进了马车!”
郦璟倒吸一口凉气,耳闻目睹这一年来的腥风血雨,早不是当初的无知稚童了,他很清楚刘妃在这种情形下被带走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