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见状,也少有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戚宛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不在了,可是戚宛却始终记得对方温婉慈爱的面容。只是,为何一个凡人,会生得与他的母亲一模一样,而且还正好是这个国家的太后,与戚宛投生的小皇帝也是母子关系?
若非事出有因,下凡历劫是断不会碰上这样的巧合的。
戚宛一时间只是保持行礼的姿势僵在原地,他的内心翻涌着复杂的情感,有疑惑,也有感动,可是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太后似乎并未发现戚宛的异常,她只是向戚宛招了招手,柔声道:“愣在那里做什么?又在想什么坏心思?过来。”
戚宛这才讪讪地站直了身子,十分迟疑地慢慢朝太后的座椅处走去。他来到太后近前,注视着太后那张熟悉又倍感陌生的面容,愣愣地开口唤道:“母后。”他话音未落,便觉得眼眶发热,几欲落下泪来。
妇人十分自然地抬起手,摸了摸戚宛的头发,又注视着他片刻,望着戚宛的眼睛道:“颖儿,我最近病着,你虽忙,却也不知道抽空来看看我,当真是不懂事。说起来,你和你身边那个小侍卫如何了?以前你可是经常缠着我,和我说此生非他不可呢。”太后说着,有点儿奇怪地环顾四周:“今日他没跟着你么?好一阵子没有见到他了。”
戚宛听见太后对他叫着那位小皇帝的名讳,又说着他不知晓的亲昵话,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就仿佛一切乍一眼看上去都井然有序,并无不妥,可是却让人始终觉得怪异和难以言喻。
胡思乱想之间,太后朝楚慕扬了扬脸,对着戚宛问道:“颖儿,这位是?”
戚宛局促不安地抿了抿嘴,牵过楚慕的衣袖,拉着人来太后面前,十分郑重道:“母后,他是我心悦的人,我想要和他成亲。”
太后闻言一怔,半晌没有说话。他先是抬眼看了看楚慕,又盯着戚宛看了片刻,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眼中越发晦暗,过了半晌,只是淡淡道:“你若与他成亲,旁的没什么,只是,你可考虑过姚子澄怎么办?”
戚宛暗自讶然,姚子澄在这位小皇帝的心中竟然到了如此重要的地步,就连太后都默认了两人的关系。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后已经一改温和宠爱的态度,望着戚宛,声色俱厉道:“你不是戚颖。你究竟是谁?”
戚宛闻言心中大惊,对这位太后的敏锐分外讶异。他的额间微微渗出冷汗,望着太后假装不解道:“母后,您究竟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太后指了指楚慕,冷声道:“你若真是颖儿,绝不会和他在一处,甚至还要与他成亲。颖儿六岁的时候,曾经被人俘走,那歹人当时便是穿了天蓝色。颖儿自此见不得任何蓝色,你放眼整个王宫,可曾出现过半点蓝色?可是你带来的这个小子,全身都穿着蓝,没有半点儿顾忌,你又作何解释?”
戚宛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身份竟然会在这样始料未及的地方败露。但是天机不可泄露,他是万万不能向一个凡人坦白下凡历劫的一切的。一旁的楚慕也又惊又疑地望着太后,不知该作何回答。
太后定定地注视他们片刻,望着戚宛,眼神凌厉,又透着几分似有似无的哀戚:“颖儿究竟在何处?你们又是什么人?”
戚宛正紧握着拳,脑中飞快思索着得体的谎话,垂着眼帘不答。
太后沉默片刻,最后长叹一口气,道:“罢了。左右你们不说,我也能猜出八分。我原本还抱着几分侥幸的心理,奈何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戚宛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太后。
太后又道:“颖儿出生的那个夜晚,天空中曾经出现异象,那一夜寂静无月,却是星辉漫天,夺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我出身占卦世家,见此异象,便为他算了命格。可是他的命格奇诡,有许多卦象,甚至连我也无法全然读懂。”
“但是,有一处地方,无论我算了多少次,用了什么方法,结果都始终如一。卦象显示,他绝对活不过十八岁这一年。”
太后说到此处,心绪大恸,声音也颤抖得厉害:“今年颖儿正好年满十八,我日夜心神难安,大病了一场。终于在前些时日,卦象有异,血月升空,我便知道,留不住他了。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只是神思消亡,肉身却始终都在。而且……卦阵也曾经显示,十八岁只是一个,而非终点。”
戚宛听到此处,也不禁大为惊奇。
若一切真如太后说得这般奇诡,那么这个戚颖绝非普通凡人,说不定还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整个大漠帝国,也是迷雾重重。
戚宛思索片刻,定了定神,望着太后道:“天机不可泄露,既然太后是占卦世家,想来也应该懂规矩。我们是何身份,自然也不便告知。只是,戚颖的神思究竟有没有消亡,也未可知。兴许他又去了别处,成了别人。”
太后怔怔地注视着戚宛:“……你是说,颖儿他,没有死?”
戚宛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又有所顾忌,便将到嘴边的话压了下来。
太后见状,满眼都是哀求地望着戚宛,分外地悲戚:“我心知人不可逆天改命,可也始终抱着一丝侥幸。我为此局促不安了十八年,奈何……奈何终究是躲不过这一遭。可是,现如今你这样好端端地站在我的面前,怎么能让我甘心觉得他死了?……我的颖儿,他究竟在何方?求求你,你都知道些什么,能不能帮帮我?求求你……”她说着,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用手掩住脸,低低地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