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折娇颜》南珣著
树影幢幢,两人一路往宫正司刑房走去,顾典正嘴里嘱咐不断:“说起来,妹妹你还是和凌凤宴凌秉笔同一年入的宫,但万万不敢对人不敬。”
沐雨慕缓缓眨了下眼,低低应了。
顾典正不疑有他,继续道:“司礼监的秉笔那都是要根据旨意,对奏折批红的,就是内阁重臣都不敢轻易得罪,更何况我们小小女官。”
“如今贤妃娘娘丢了青簪,按理我们宫正司负责审问锦乐宫的宫婢,司礼监负责审问小太监,甭管是宫婢还是小太监偷的青簪,我们都好处理,可偏偏那宫婢咬着凌秉笔不放。”
她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捅了捅沐雨慕,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儿,“问题就出在这,司礼监协同宫正司追查青簪的人,就是凌秉笔,凌凤宴!”
胳膊被捅得生疼,沐雨慕停下步子,隔着细丝雨帘望去。
细雨朦胧,渐起朵朵微小水花,水花打不湿檐下之人的一片衣角。
他着一身大红斗牛服,腰扣玉带,革带上悬挂牙牌,刻有“司礼监秉笔太监”字样。
身形单薄沁凉,明明瘦削得仿佛能被风折断,却有一柄即将出窍宝剑般挺直的背脊,和一双淡漠的眸子。
此时他微微扬着冷白的下颔,清冷疏淡的容颜透过雨幕,只让人觉得,沦为宦官,芙蕖被染,令人惋惜。
沐雨慕垂下眼睑,回避了他望过来的目光,跟在顾典正身后行礼,每个字都吐得清晰可闻,“见过凌秉笔。”
凌凤宴瞧见是她,淡漠的眸底泛起波澜,须臾又被他压了下去,只冷淡的嗯了一声,继而颔首道:“锦乐宫丢了青簪,便劳烦诸位女官寻到偷窃者,还我一个清白了。”
顾典正忙不迭应下,又赶忙撑着伞,挟着沐雨慕走近,手掌轻轻推了沐雨慕后背一下,将人又往他那推近了两分。
打包票的说:“这位是我们宫正司的女史沐雨慕,查案有一手,我特意将人请来,凌秉笔就放心吧,断不会让人平白污蔑你。”
凌凤宴掀了掀眼眸,注意到沐雨慕紧绷的身躯,只道:“辛苦。”
“应该的应该的。”顾典正拉扯着沐雨慕进了屋,窃窃私语,“我跟你说的,都记住了?你就负责审问那个咬死凌秉笔的莲心,其余人交给我们便好。”
进了屋见不到凌凤宴,再没有如芒在背之感,沐雨慕方才松了口气,主动拉扯住想跑的顾典正,浅淡笑道:“顾姐别急,总该给我些人手帮忙才是。”
顾典正被她一拉,汗毛直立,望着沐雨慕仿佛看透一切的杏眼,咽了下口水,尴尬一笑,“好妹妹,我们都帮你。”
沐雨慕这才放开手,听从她的指使进了审问莲心的屋子。
屋内女官见状,将自己审问出来的记录悉数交予她,而后忙不迭地找借口出去。
沐雨慕自顾自坐在了椅子上,就着烛火拿起审讯记录看了起来,眼神都没给宫婢莲心一个。
用来记时的铜壶滴漏,水滴一滴一滴往下落,“滴答、滴答”,无形的压迫自她处发出。
浑身被绳子捆绑,跪在地上的莲心很快就受不住这份寂静了,她披头散发,面容狼狈,却依稀能窥见那抹清秀。
此时她仰着头,率先开了口:“奴婢都说了,就是司礼监的凌公公送奴婢的青簪,女史还要审什么?”
沐雨慕放下审讯记录,手撑在桌上,微微向前倾着身子,这样的动作无疑会加重她的气势,她道:“审你话里的错漏百出。”
莲心张口就要辩驳,沐雨慕没给她机会,直接问道:“一问你,凌凤宴是司礼监的太监,他如何能到贤妃宫里偷得青簪?”
“二问你,纵使青簪价值万贯,他又为何要送与你?千万别说他强迫你当他对食的话来糊弄我,谁不知凌秉笔、凌凤宴在宫中,那是被宫女们追着要与他结对食的。”
对食便是指宫里宫女与太监相恋,露水情缘。
而若互相有意,要结成夫妻,保证对对方的忠贞,便叫菜户。
凌凤宴识文断字,才气逼人,身为司礼监秉笔,也算是权宦了,加之长相不俗,脱去阉人身份看,也称得上一句君子如玉,怎会不吸引宫女。
莲心说凌凤宴强迫她,要同她结对食,实不可信。
沐雨慕紧紧盯着莲心,观察她的表情变化,见她紧紧咬着下唇瞪视自己,她便又加了码,重重将记录放在桌上,发出“啪”地一声。
“莲心,想好了回答我。”
莲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呸一声吐出滑进嘴角的发丝,恶狠狠道:“凌凤宴是我们娘娘的入幕之宾,你说他能不能拿到青簪?”
沐雨慕眉梢一挑,神情冷了下来。
贤妃娘娘好美人,她也有所耳闻,但凌凤宴……她垂下眼帘,他不会的。
只听莲心继续编排道:“女史,你不懂那些阉人内心有多阴暗多变态,上赶着得不要,他就喜欢我这种拒绝他的,那青簪就是他特意偷出来送我的证据。”
见她一副梗着脖子就是拉凌凤宴下水的模样,沐雨慕嗤笑一声,“若照你所言,你不喜他,还会妥善保管那青簪?”
随即起身,走至莲心面前,突地伸手掐住了莲心下巴,迫使她仰头看来,声线冰冷道:“你当真是执迷不悟,还在继续诋毁凌凤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