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周峥此次的大胜,恰是大周朝女帝再次重组内阁成员的重大锲机,因此如何保证粮草为继此次征战大胜而归,便成了首要目标。
女帝向来倚重三皇女,这时候交待下来的差使,李岚安敢有误?
她左思右想,若能赚得英洛同办此事,许会多一份机会。
“莫非是陛下令殿下督办粮草,殿下有为难之处?”面前女子笑吟吟问。
若非要顾忌皇女形象,李岚早扑上去与这位玲珑剔透的女子亲昵一番了,便是不能扑上去,亦两眼放光道:“莫非英小姐有奇策不成?”
奇策当然算不上,不过是因着自己不小心踏上贼船——据说是天下盗贼当得久了,俱有个愿望就是将身份洗白,最好趁此青云之上。英洛虽无青云之志,但对这一世里清白的身家很是看重,因此道:“洛曾听得一句话,天下赋税,半出于盐,不知殿下胆色如何?对此话作何感想?”
李岚不觉色变,声音里已经带了怒气:“小姐已知,母皇每年就指着这些赋税银子过日子,难道要本宫作女儿的去当私盐贩子不成?”
这个时代,盐的买卖是朝廷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所以只允许官府垄断经营,严禁民间私相买卖。而官府为了在最大程度上获取利益,从两头入手,一方面对盐户进行压价收购,另一方面再对消费者高价卖出,搞得广大穷苦百姓“或有淡食,动经旬月”。而盐贩们正是利用这一点,从盐户手中高价收盐,又以低于官府很多的价格卖给百姓,在这其中仍然可获取暴利。
当日易数与聂清商议此事之时,英洛耳中听得一二,随后亦将此事详细了解了。眼见着李岚生气了,她不由笑道:“朝廷为着这么一点税赋,但行垄断之业,不若将盐业的贩卖权卖出去一年,此间朝廷亦可以卖买,但不阻挡商户卖买,所得银钱利益必不少,西南军中粮草解决不说,天下百姓人人有盐可食,身体康健,就算是打起仗来,也不愁无兵可征。”
李岚瞪大了眼,对她口中的垄断一词虽不能明了,但大体明白了她所说的,只觉面前女子胆大包天,恣意妄为,竟要将一国之经济来源拿来买卖?历朝历代,遍翻史书都不见国家将盐铁业授于私人,但细思她的话,只觉手心冒汗,便是大大的冒一回险,西北军中粮草却是有望了,且对于她那句__天下百姓人人有盐可食,身体康健,就算是打起仗来,也不愁无兵可征—欣赏已极!
本来今日确是想钓她来,早早的送信去易家,只说有前方快报,引得她来讲出这番话来。待得那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之后,里间转出那焦黄肤色的青年人,正若有所思将目光投注在门外。
八月的天,暑气迫人,但是江南也是个湿热的大笼屉。
过得两日,此事便在英洛与三皇女的布置下紧锣密鼓的展开来。其中精彩跌宕便是江南近百年来历届商战之中数一数二的传奇,概因此事事关国家政策,小商家如过江之鲫,望洋兴叹,商界大鳄如江南兰家,易家,何家,甚直江湖中矗立百年的望族南宫家与慕容家皆前来参与。诸方竞价,花落易家。不表其中曲折,寻常人等单两眼放光,只盯着那最后的天价而去了,那笔银钱足以解决西北军粮还绰绰有余,便是将往年国家在盐业赋税之上所得利润亦比之不少。至于易家不想独大,与兰家携手共逐此事,事后更是惊曝开来。奈何易家向与兰家亲善,此事原也不算离谱,众人单等着那一日两家利益不均惹出祸事来,作个看客罢了。
李岚此事办妥,上表奏折,本着擅改国体,无罚即可,哪知女帝得悉此事,竟是份外高兴,将三皇女大大夸奖了一番,更是将英洛赞赏一番,随后便授了个五品的中散大夫,任由她不朝。
京中英田得了女帝一番褒奖,举家喜庆不提。
倒是此事引得朝中谏议大夫多番上疏,奈何女帝只轻轻抛来一句:“卿若能解西北粮草军饷而不伤国体,朕即刻下旨将英卿收押在牢,以法论处!”
谏议大夫本是华相门生,闻听此言冷汗涔涔,告罪退下。
新晋为五品大夫的英洛,在一众好友的送行之下继续南下。只不过此次身边带着两人。一为江生,此子性坚,无论英洛怎么赶都没办法赶走,只好让他随行。而他的母亲则在漕帮大本营里管着些琐碎杂物,万分欢喜的送这位英大人离开,就盼着自家儿子随侍左右。另一位说起来确实有些怪异,便是英洛在三皇女处见着的那位焦枯脸的年轻男子,也是位医者,当日他甫一听说英洛要上天目山去面见神医,精神大振,大概同行之间总有竞争的心理罢,这位姓顾名远的男子执意要陪着英洛去见隐世神医,以盼得他指教一二。
英洛推拒不得,见同行有伴,只得带他二人起程。
物伤其类
江生向来乖顺,自英洛带他同行,旅途之间舟车劳顿,省了很多事。他虽为船家子,但一路行来,饮食茶水,样样照顾周到。只是不知为何,这江生与顾远总不能和谐相处。
单是饮食一项,如江生点了鱼,顾远必得挑剔一番,对这浑身多刺肉无筋道的肉类鄙薄一番,若是江生点了牛肉,他必起先猛夸一顿英洛的风姿气度,一番铺垫无痕之后方批驳江生一番:“小姐锦心绣口不咽金莼玉粒,如何吃这粗砺的畜肉?”
江生垂头丧气将牛肉端开。
英洛眼睁睁闻着那酱香味的牛肉目送被小二端了远去的身影猛吞口水,这时顾远似乎极为舒坦,挟几筷子青菜嚼得喷香无比。
英洛私下同江生猜测,这顾远莫非是个僧人,假扮了文生的样子来蒙混旁人?但李岚极力推荐的人岂会有错?二人心下嘀咕不已,连带着对李岚也颇多怨言,只不好明言。
八九月分江浙一带果品颇多,江生捡新鲜柑桔买了来,顾远必讽刺他几句:“江公子不学医也得问问在下吧?看你一路行来对你家小姐设想周到,怎不知饮食一道实乃养生之大道,平日若不善加调解,必有大病将至。看小姐面色,内热素盛,若有此果做引子,病邪内侵,生出病来,如何是好?”
江生赌气将柑桔吃了,再买杨梅回来,那顾远眯着他那奇黑奇亮的小眼睛,连眼白都不见,道:“江公子这次又搞错了,杨梅乃温热之物,同柑桔类,小姐不宜。”
英洛见他言语,每每必针对江生,搞得那可怜孩子现在每每买什么新鲜吃食必会转头去看他,偏顾远可恶,假装没看见,江生不愿开口,愤愤然扭回头,不知如何是好。
旁边小摊贩眼巴巴盯着面前这锦衣小公子,不明白他为何连几文钱都舍不得,只盯得江生俊脸上绯红一片。
若到了落脚之处,江生准备吃食,也只备他与英洛的份量,顾远洗漱完毕之后每每对着一桌吃得干净的碗盘大叹。
他二人斗得不亦乐乎,英洛每每在背后笑得肚痛,如此行行复行行,不觉间便到了天目山。
天目山雄居黄山与东海之间,俯控吴越,威振东南。东西两峰遥相对峙,峰巅各有一天池,宛若双眸遥望苍穹,因此得名。三人在山脚下茶棚各饮了杯茶,略歇息了一番,便往山顶走去。
天目千重秀,灵山十里深,此话听来极为符合前世在喧嚣城市里寻幽探秘的人们的好奇之心而趋之若鹜,但江生确是自小生长在水间的少年,对爬山真是勉为其难,一两个时辰还可撑得过去,待得三个时辰之后他几乎要跌坐在大树之下不肯起身。英洛比之他则又强了不少,除了汗流浃背面色潮红双腿有些酸软之外尚能适应,出乎二人意料之外的却是顾远,任如何险岩奇石,流泉飞瀑他都如履平地,再一次验证了内家功力之传奇,便是足下厚底靴亦是不沾尘埃,令英洛佩服不已。
此人似是极为熟悉天目山各处,只是寻访之路极为不顺。顾远专捡无人小径而上,好几次江生与英洛抗议,他都有理直气壮的理由:“所谓的隐世高人都只有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去寻,若是往人群里扎,为何还要隐藏在这深山老林?”
英洛听得有理,只得搀起江生随他而行。顾远见她居然搀起了那少年,少年虽气喘如牛,但晕红双颊,一双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