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齐天翔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更不会因为一场酒宴的规格破坏自己的计划,而应该是让任何的事情都成为计划中的一环。
点破菜肴的奢华,就是点破楼为民的用心,以此也明确告诉在场所有的人,不要试图糊弄他齐天翔,也不要想着用这样的小伎俩打他,他可以欣然接受,也可以不吃这一套,想让他满意,仅仅只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这些的表露既要有的放矢,又要点到为止,分寸要适度,把握就在毫厘之间,大家都是聪明人,应该能够明白这些。
有时候官场技巧就像是打乒乓球,轻重缓急全靠手感和技术手段的运用,打重了可能把球打死了,打轻了没有效果,反而给对手反击的机会,只有把握好每个球的击打方式和方法,才能即把球打下去,又把对手牢牢地控制住。既要给对手胜的希望,又不能把这种希望标准定的过低,轻易的满足达不到驾驭的目的。
“菜上的差不多了,那咱们就开始吧?”庞航斌看齐天翔已经表态,而且并不是真生气,就不失时机地建议着,继续给楼为民解围,“已经准备了,不吃也是浪费是不是?”
“当然要吃了,不然坐在这里干什么?”齐天翔没好气地瞪了庞航斌一眼,脸上却是温和的笑容,“这么多的各路神仙聚集一堂,当然得让老楼破费一些了,不然他怎么安心!”
得到齐天翔的许可,楼为民和市长张汉杰忙不迭地分成两拨,给大家杯中斟酒,一阵忙乱之后,终于停当下来,楼为民热切地看着齐天翔,低声细气地说:“齐书记讲几句吧!”
楼为民的提议得到了满桌人的拥护和响应,都望着齐天翔,等着他表态和开场。
“那就说几句吧!不说几句大家也都不安心!”齐天翔温煦的目光看向众人,语调平缓地说:“今天能聚到这里不容易,尤其是有些同志熟悉,有些同志要陌生一些,不管熟悉还是陌生,能坐到一起就值得高兴,就值得喝上一杯。”
齐天翔顿了一下,感觉到了自己语气中客套的成分过多,有些文人的酸腐,这也是很多时候提醒自己注意的地方,但官威横溢、霸气十足的做派也是深恶痛觉的,因此很多时候也时时检点着自己的讲话方式,尤其是铺垫之后的点题,“不用说太多,大家也都知道我这次来海城黄金集团的目的,既然名称叫海城黄金集团,那就不是黄金集团自己的事情,也不只是德清市的事,还是海城市的事情,都有责任和义务在集团脱困,特别是几万职工和家属的生计方面绞尽脑汁,出手助力。”
“在座的除了老方和老林两位企业当家人,我记得好几位都是做企业的,老庞还是黄金集团承上启下的重要一位,对黄金乱象之际集团的生存展那是殚精竭虑的功臣,铭风市长是机械专家,志进是车辆技术人才,都为企业的展和社会的进步做了很多工作,付出过汗水和智慧的啊!”齐天翔说着话端起了酒杯,充满感情地说:“我认为这第一杯酒应该敬我们这些为工业振兴付出努力的功臣们。”
齐天翔的讲话立时使酒宴气氛变得温情,也使得怀旧情绪在蔓延,纷纷举杯一饮而尽,但却没人说话,知道齐天翔还有话要讲,就静静地等待着他下面的话。齐天翔看大家都干了,就也干了杯中酒。一股浓烈的热辣从口腔到喉管,再到胸腹,不知是酒的热度,还是心中的激愤被激出来,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无遗憾地说:“可惜啊!如今坐在这里的,还在为企业和职工寝食难安的,也就是老方和老林了。大家曾经有过的辉煌或遗憾,也都属于过去了。”
“改革说到底,就是一个解决吃饭穿衣和生活的问题,也就是一个农业,一个工业,两只手缺一不可啊!如今怎么样,大家都有目共睹,黄金集团的问题不是单纯的资源枯竭型问题,而是如何改变和改革,如何惠及万千大众的问题。怎么解决?什么时候解决?这需要大家共同思考。”齐天翔扫视着众人,目光有些阴郁,“无非是两条路,一条是几万职工及家属整体迁出,在德清或海城划出一块区域妥善安置,还矿区一个碧水蓝天的完美生态;另一条是就地转移,合理解决职工及家属的生存和生活现实问题,完善服务和配套机制,使职工在哪里留得住,活的好。这都需要抓紧时间解决,企业等不起,职工家属们更等不起。”
“齐书记提出了问题,也指明了出路,这对我们这些企业出身的干部来说,既是鼓励,又是鞭策,企业现今的困难,既有现实的困境,也有我们在企业时的欠账,我们对不起企业,更对不起企业哪些辛辛苦苦的职工和家属。”庞航斌待齐天翔说完,赶忙接过话头表态,语调诚恳,带着深深的自责。
他当然知道齐天翔说话的意思,并深知话语背后隐含的指责和不满。在他掌管黄金集团的时候,面对各种形式的私挖乱采,以及对集团矿业生产环境的严重干扰和破坏,他曾屡屡向上反映,终于引起了省里的重视,也促使了省矿产资源保护和利用条例的出台。当时齐天翔作为行政法方面的权威,受邀成为专家组成员,参与了条例的调研、论证工作。在长达近半年的时间里,专家组作了大量的工作,而齐天翔提出的综合利用和有偿开,以及以补偿促保护的意见得到了各方的一致认可,也作为重要的原则准备成为条例的内容,但遭到了以庞航斌为的集团和地方政府的反对,只能作为条例之后的后续工作内容,由集团和海城市督促实施。但由于庞航斌不久后就成为了海城市主管工业的副市长,需要兼顾地方政府和集团两方面的利益,特别是德清市政府的利益,在各方的压力下他最终妥协了,从而使黄金矿业治理失去了最佳的时机,以致在集体和私有小矿的围堵下,困境中又苦苦挣扎了几年时间,却再也难以支撑下去。
这一切的结果庞航斌是有责任的,起码是有私心的,因此在齐天翔的话语点拨下,觉得有难以推卸的责任。这只是一个方面,源于对过去的反思,但这只是一个方面的内容。还有一层意思是他难以启齿的,也是最为在意的,那就是现在到了自己仕途的关键时刻,他不愿得罪齐天翔,最起码不愿多一个对头和拦路虎。明年换届他就到杠了,他正在积极活动退到省人大或政协,也有人在帮他运作这件大事,这些用不着齐天翔帮忙,但人大副主任和专门委员会的主任委员,区别之大天上地下,省委常委会讨论提名的时候,齐天翔不说积极赞同,只要不持反对意见就是最大的支持,而这些印象的转变,黄金集团的过去和现在都是关键因素,尤其是现在的摆脱困境,对齐天翔和他庞航斌都至关重要。
想到这里,看着齐天翔没有表态,庞航斌就接着补充道:“考虑到集团现实困难,又听了为民同志和方总对集团的情况介绍,特别是知道了前两天齐书记就亲自遇到了职工围堵集团办公楼的突事件,我们很是自责,也为工作不到位所造成的被动局面而不安。因此来之前就与铭风市长商量,决定从市长特别基金中拿出二百万元,作为先期扶困资金,暂解集团的燃眉之急,后续解困和转型工作,海城市委和市政府一定大力支持,积极协助,把企业的事当成是市委、市政府的主要工作,全力落实解决。”说着话,庞航斌激动地站起身来,拍着胸脯表态道:“这是我老庞的态度,也是海城市委、市政府的态度。”
“老庞的话也说出了我的心声。”李铭风对庞航斌的表态有些意外,特别是二百万资金的事情,更是觉得突兀,但在庞航斌的目光示意下,只能暂时强压着心中的不快,也站起身来积极地表态道:“就像齐书记刚才所说,我和老庞都是做企业出身,对企业有着深深的感情,企业的事情就是政府的头等大事,不但要做好,更有做细做稳,让职工家属不但感受到企业的温暖,也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党和政府的关怀和温暖。”
“这怎么说着说着就都站起来了,快坐下,快坐下。”齐天翔满意地点点头,双手挥动着招呼庞航斌和李铭风坐下,“你们能这样认识,我非常感激,也深受感动,让我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海城市委、市政府勇于担当的可贵品质,有这样的地方党政领导班子,任何困难和压力都不足为虑。”
齐天翔觉得已经达到了所有的目的,就和缓地说着:“今天酒场上的话题有些沉重了,这主要还是我的责任,使得气氛有些压抑,毕竟今天咱们坐到一起是欢聚的,不是检讨错误和表态的,从现在开始,不再提工作上的事情,专心致志喝酒吃菜,别辜负了老楼的一片好意。”
在齐天翔的催促下,庞航斌和李铭风分别坐了下来,气氛也渐渐缓和,尤其是在齐天翔的鼓励和支持下,方永新和林志强频频举杯,交叉穿梭着向庞航斌等人敬酒,各种好听的感激话语,说了一遍又一遍,使得酒宴变成了其乐融融的社交场。
这样持续着,一直到酒宴结束,看似一场皆大欢喜的结局,其实内里却远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各人都有着不同的心思,在这看似祥和的表面背后,只有齐天翔知道,较量和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