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在等待房建设过来的时间,齐天翔不由回想起昨天刘正国与他的交谈。
带着刘正国走进最近的一间工棚,齐天翔伸手示意刘正国就近在门边的长条椅上落座。脸上的神情平静柔和,似乎很自然也很正常地接待着这位权势熏天的省委组织部长,脑海里却不像表情一样淡然,而是翻江倒海般的思虑。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候,刘正国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堂而皇之地约谈,神情又是异常的严峻,看来绝不仅仅是随意的举动,也不是偶尔的心血来潮,看来刘正国也是有备而来的,或许就是要制造这样出人意料的效果。联想到今天的这场活动,不由使齐天翔对他的动机有所考虑,心里也有着不祥的预感,看似平和的表情背后,却暗暗打起了精神。
“不坐了,这么多人看着,时间太长了不好。”刘正国缓和了一下情绪,似乎是有意解释着:“我们两个这样的身份,请你到我哪里,和我到你办公室,都不合适,也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不方便。”
刘正国说着话,郑重地望向齐天翔,却看到了他眼中怪怪的眼神,似乎是奚落,又像是质疑,就呵呵笑着掩饰着尴尬,“当然今天这样的场合更不合适,可事情紧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齐天翔没有接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是依然平静地看着刘正国的表白,脑子里却在琢磨着他这葫芦里准备卖什么药,心里却在暗暗嘲讽着他理由的苍白。作为他们这一级别的领导干部,若非重大自然灾害和突事件,以及敏感的政治问题,事情紧急不过就是托词,更不至于急到在众目睽睽之下约谈的地步,除非是做戏,否则就是政治经验欠缺的表示,而在他绝不会是后者。
齐天翔的平静让刘正国有些暗暗的冒火,知道这样的表现表白了齐天翔的不满和态度,可却表现的恰到好处,使他再大的火也无处,事情紧急,时间紧迫,人家不表态耐心倾听,又有什么错,而且正表现了人家的谦逊和良好的素质。于是不再绕弯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齐天翔,严峻地说:“你先看看这个吧!”
刘正国的动作和口气使齐天翔心中一股怒火上窜,这么紧急地约谈,这么重要的材料,却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是无意?还是有意?这么多年官场历练,有着丰富政治经验的刘正国,却有着这么低级的举动,看来就不仅仅用失误来解释了。可看着刘正国强压着怒火的神情,齐天翔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失态,更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和抵触情绪,面前是与自己谈工作的同事,外边还有一大群自己的下属,这个时候情绪控制比任何时候都重要。万千思绪和心中的怒火搅扰着齐天翔,只好借埋头看材料的时机,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材料是放在信封里的,厚厚的一叠,有十几页的样子,齐天翔慢慢将其从信封里抽出,慢慢地看着。材料是手写的,是一份举报房建设隐瞒重大安全事故的材料,报告抬头是写给省委、省政府的,重点举报了国家运动会场馆建设期间,生了一起火灾,造成三人死亡的恶性重大安全事故,当时作为项目总指挥和安全第一责任人的房建设市长,蓄意隐瞒事故责任,以两死一失踪不能认定为三死,刻意规避死亡三人以上必须向省政府报告的严格规定,事后也不积极采取措施补救,而是以工期紧张为由继续施工,致使工程存在巨大安全隐患,这种隐瞒和草菅人命的行径,希望省委、省政府调查处理。
齐天翔快翻阅着材料,刻意看了一下落款可日期,是五天之前,而且拿在自己手里的不是原件,不禁疑惑地望着刘正国,原本想着这么大费周章的当众约谈,是关于丽景花园和樊涛的事情,没想到却是房建设的举报材料。从时间上推算,这个材料到他手上至少也有二到三天的时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任何一个节点都可以交流或约谈,至今才拿出来就不是时间紧急的问题了,而是有意识的行为。另外矛头直指房建设,而且还是多年前的事情,用意就值得思量了。
“原件需要封存,只好给你看复印件了。”刘正国望着齐天翔解释着,齐天翔疑惑的神情使他认为是复印件的问题,随即淡淡地说道:“牵扯到你们班子之间团结的问题,想着给你交流一下,这样重大的安全质量事故,恶意隐瞒是很严重的,既然有人举报,省委就不能不认真重视起来。”
齐天翔认真地看了刘正国一眼,心里觉得好笑,原件封存这样的理由他都能说出来,编造这些理由的时候似乎忘了他们之间只是交流,不是通报,可现在齐天翔却不愿过分计较这些,心中的疑惑一经破解,也就不再生气,而是平静地说:“这件事情生的时间,你是市委书记,应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老房这样做,也是为了工程考虑的多一些吧!”
“我大致知道一些,但具体细节还真是不太清楚,好像出事的那几天我在外地学习,回来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也就没有太认真地追究此事。老房这人哪都好,都是胆大妄为和自以为是,总是不听招呼,不愿配合,喜欢出风头,而且个人素质和修养也差了些。”刘正国似乎早就知道齐天翔会这么说,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有时候市委书记和市长搭班子,是一件很敏感和麻烦事情,尤其是我们河州这样的副省级城市的书记和市长之间,级别关系使很多正常的事情都变得微妙。管得多了有揽权的嫌疑,而且很容易产生以权压人的感觉,不管又有很多事情不好交代,市委书记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干吧!这点你老齐应该很有体会吧,来这么久不是除了务虚,还是打打擦边球,当然你来的时间还短,如果一两年之后你还是这么逍遥和无所事事,自己会怎么认可,同事会怎么看,最关键的是省委怎么看?”
齐天翔定定地看着刘正国,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这样的推卸责任,作为一起共事的同志,这样的态度和说辞怎么也觉得不太合适,何况他因运动会的巨大成功名利双收,不但获得了广泛的赞誉,更因为组织协调能力正式成为名符其实的省领导,而房建设鞍前马后地跟着他干了这么久,却这么轻易地就被他几句话就给否定了。心里不免有些不屑,也知道他有意在挑拨自己与房建设的关系,就淡淡地笑了一下,慢慢地说:“材料我再看看,过一两天咱们再具体说,你看怎么样?”
“那也好,还是认真想一下比较好。”刘正国似乎达到了目的,就缓缓地说:“我看咱们还是出去吧,时间久了还以为咱们在密谋什么事情呢!”
齐天翔微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算是结束了这次约谈,随同刘正国走出工棚,再次融入到红色的海洋之中,心里却依然在想着刘正国的用意和企图,实在想不明白他准备干什么?更想不清楚他会棋落何处,想不明白也就越烦躁,越想搞明白。
“齐书记,房市长到了。”小张快步走进来,低声对齐天翔说着。
小张的话打断了齐天翔的沉思,抬头看到房建设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赶忙站起身,责怪地看着小张,不满地说:“下来可以早一点说嘛,房市长都站到桌前了,通报还有什么用?赶快,把咱们的好茶给房市长泡一杯,陪个不是。”
“你就糊弄我这不懂茶的大老粗吧?什么好茶?说好茶就是好茶?”房建设呵呵笑着与齐天翔握了下手,慢慢跟着齐天翔往沙前面走,边走边说道:“一大早忙叨叨的,你可得快点,我一会还有个会。”
“不影响你开会,更不会影响你下午到河西区调研。”齐天翔微微笑着示意房建设请坐,然后才缓缓坐下来,拿起桌上的烟盒,递了一支给房建设,然后才慢慢地说:“务实之前务务虚,换换脑子也好嘛!”
房建设快看了齐天翔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淡淡地笑着,接过齐天翔递来的烟,点上抽了一口,缓缓地说:“根据你的指示精神,我现在也开始抽这种十元钱左右的烟了,只是我不喜欢你这种牌子的,太冲,我还是喜欢抽软一点绵一点的。让办公厅准备的那些特供烟霉去吧!哈哈哈。”
“什么我的指示,你老伙计可不能曲解我的意思,只要自己花钱,抽什么样的烟都可以,这我可管不着。”齐天翔呵呵笑着应对着,接过小张端来的茶水轻轻放在房建设面前的茶几上,平和地说:“尝尝这茶怎么样?是不是在糊弄你。”
房建设祥装感兴趣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又认真地看了杯子里的茶色,缓缓地说:“这茶叶还可以,起码与好这个字沾点边。”
“你知足吧!这茶叶可是四百多块钱一斤呢,比起那些一百多块钱的茶叶,岂止是个好字,我挣多钱啊!这一个多月要消耗我多少茶叶啊!”齐天翔瞪大了眼睛,不满地看着房建设说:“这烟啊,茶的,一个月要不少钱呢,你弟妹天天给我算账,好像这钱都是我花的。”
“哈哈哈,这话说的你自己信吗?哄鬼呐!”房建设开怀大笑起来,笑着指着门口对齐天翔说:“你出了这个门,说给所有见到的人,看看有几个人相信,如果说是我老房那个农村老伴,估计还有一半人相信,说弟妹会这样,只要有人相信,有一个算一个,晚上我老房请他吃饭。”
“我就知道你不信,不跟你说了,反正一家不知一家的难。”齐天翔看寒暄的差不多了,就慢慢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信封,走回来放在房建设面前的茶几上,缓缓地说:“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房建设疑惑地望着齐天翔,却看到了一副平静温和的神情,只能拿起信封,慢慢地抽出材料,认真地看了起来,可看了几页就放下了材料,不解地对齐天翔说:“这时候给我看这个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