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看似荒唐和不现实的梦想,经过短短几年的时间,就都一一变成了现实。现在的王同军,不仅在县城有家有业,一家人也跟着自己走出了大山,有了满意的工作,成为了人人羡慕的公家人,过上了稳定的生活,而这一切,都在自己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实现了,王同军感到很自豪,也打心眼里满意。
尽管代价是成为韩自在手中的木偶,没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作为,可不管怎么说,他王同军还是众人眼中的县长,还是整个家族迄今为止最大的官,付出任何代价都有可以承受的。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多年来韩自在依仗权贵精心营造的独立王国,顷刻间就被陶然击垮了,坍塌的大厦不但湮灭了韩自在,也波及到了王同军。震惊的同时,王同军也觉得几乎窒息,他不知道,在陶然的眼中和心目中,他与韩自在的区别有什么不同,更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自己,恐怕一丘之貉的感觉人人都有,或许还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几年来虽然王同军处处按照韩自在的授意做事,但始终还是清醒的,而且抱定着同流不合污的原则。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悄悄留个心眼,暗暗地记着一本账,将自己的所做所得都一一记录了下来,包括收受的让他心跳和胆战心惊的钱物,都存放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连自己的妻子和父母都不知道,就是等待着难以隐藏的时候,可以自保,也可以说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现在的所有,他不能失去这得来不易的一切。
这些作法不是现在才有的,而是自从他高分进入县中就开始的,面对来自全县各个乡镇的佼佼者,他除了更加勤奋的学习之外,低调藏锋以自保,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无论是家境殷实的同学,还是条件相似的贫困学子,他都能一视同仁地对待。不争不抢不出头就是他能做的所有,自己默默地暗暗使劲,悄悄地记上一笔账,别人对自己的帮助,自己对别人的帮助,都一一地记录下来,而且逐渐练就了迅地观察周边人和事,以及生存环境优劣的能力,用途虽然不大,可却造就了他小心谨慎,遇事三思而后行的性格,事事都要留有退路,而且绝不犯险。
韩自在的沦落是早晚的事情,这是王同军清晰地预感到的结局,一个过于狂妄和自以为是的县委书记,霸道武断的工作作风,包揽一切的独裁作法,意图将贵水县建成水泼不进,针扎不进的独立王国,这在过去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更不可能,可韩自在这位多年的基层干将却不明白这些,不出事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于韩自在,王同军心里有着复杂和矛盾的感觉,既尊敬,又佩服,可有时还恨的咬牙,自己也分不清哪些才是真实的感觉。一方面,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韩自在给的,没有他慧眼相识,自己如今可能还在北京的研究院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像所有飘在北京的无数有梦的青年学子一样,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家庭、事业的重累,年复一年地苦苦挣扎着。父母还在山里贫瘠的土地上刨食,弟弟妹妹也为了生存而努力着,妻子和儿子也难以享受他带来的荣光。
另一方面,自从他来到贵水县担任副县长,以至于随后升任县长,成为贵水县名义上的第二把手,自己的每一步都与韩自在分不开。自己从什么也不懂的青年学子,到逐渐熟悉和了解政府管理,以及与各级干部相处,都得益于韩自在的言传身教,他在韩自在身上学到了很多,有些是他一辈子都难以学到的。韩自在想问题的方式,处理复杂问题的经验和能力,以及待人接物的方式,都让王同军深深地钦佩,也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可以说王同军能够迅成长起来,是与韩自在分不开的。
但同时,韩自在自身的霸道和大权独揽的行为方式,也让王同军深恶痛绝,有时候甚至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韩自在霸道的家长作风,喜怒无常的性格,以及随性而为的肆无忌惮,处处暴露无遗。对待他这个县长,也像对待其他的干部一样,一点情面也不留,张嘴就骂,而且像斥责孩子般呵斥,也不管是在单独的场合,还是在众人在场的会议上。对待干部任免问题,更是大权独揽,上到科局级和乡镇书记、乡镇长,下到村委书记,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而且非常的随意和不严肃,根本没有任何组织程序和民意测评、考核,一天可以任免过十位的科局级干部,没有任何预兆和准备,就凭他自己的喜好。
曾经有一个局委副局长的位置,一个星期指定了了三位副局长,有一位副局长,任命之前只是局里的办事员,就因为韩自在来局里视察时,沏了一杯好茶让韩自在大为赞赏,而成为了副局长,一天之后就被免职,原因是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实际的原因却是,这位办事员只是一个临时工,而且入职不到二个月。这成为了贵水官场的一段笑话,可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公开说起。
另一个出奇的地方,就是贵水县的年轻女干部特别多,无论是乡镇、街道,还是局委,甚至县委、县政府办公室,都有年轻貌美的女干部担任着要职,而韩自在还特别喜欢下基层调研,喜欢扎根乡镇街道,常常是夜不归宿。这在贵水县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韩自在也丝毫不加掩饰,只是没人敢于指责和纠正罢了。
贵水县是韩自在的贵水县,这是很多人的看法,尽管不满,可却只能忍气吞声,毕竟韩自在在贵水县经营多年,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利益同盟,加之尽心尽力地为权贵集团输送利益,得到了权贵们的庇护和关照。别说是王同军是敢怒不敢言,就是身为山阴市委书记的陶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对贵水县的矿产资源开不管不问,更对韩自在的独霸贵水县听之任之,耐心地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等待着人神共愤机会的到来,这样的机会还真让他给等来了。
陶然没有力量抗衡韩自在的保护伞,他需要更强更有利的支持,自然灾害与天灾人祸一起到来,给了陶然希望,而齐天翔的省长身份和权势,更给了陶然信心和力量。
免除了韩自在县委书记的职务,随即更是传出韩自在被控制的消息,一场官场地震随时都会生,贵水县的盖子会逐渐被揭开,会有更多人被调查,也会牵出更多的事情,更多的人。大厦将倾,大厦里的人是很难幸免的,王同军想成为这个幸运儿,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齐天翔身上,他能被陶然所依仗,也应该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能做的都做了,可对于这个职高权重的省长,王同军不知道该怎样应对,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提出的问题,只能是略带紧张地望着齐天翔,等待他更明确的指示或指责,以便更合适地做出回答。
职务不同,话语权也是不同的,权利带来的权威,是要靠语言和行为来表现的,作为下属,能做的就是虚心的倾听,认真地领会,这就够了。
王同军的犹豫和困惑,都展示在了略显紧张的脸上,使得年轻朝气的脸上充满了凝滞和阴霾,都被齐天翔看在了眼里,也很清楚此刻自己的问话对王同军心理产生的震慑和压力,就舒缓了口气,略带严肃地说:“作为一个县长,这个时候应该有所担当,应该是安排所有的职能部门,特别是涉事机构的相关人员,以及协调配合部门,做好应对和准备工作,而不是围着我们几个人团团转,这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看着王同军虚心地点着头,脸上浮现出强挤出来的笑意,齐天翔依然严肃地说:“作为苦读出来的山里孩子,能拥有现在这样的一切很不容易,尤其是你还只是三十出头的年龄,珍惜拥有是应该的,也无可非议。正因为你还年轻,遇到些挫折和坎坷不是坏事,要正确对待,坏事可以变好事,就看如何应对了。”
“齐省长说的很对,我知道该怎么办了。”王同军从齐天翔的话中听出了希望,就谨慎地说:“昨天下午我们就召开了县委、县政府联席会议,对市委的决定进行宣布和贯彻,并对全部副县级以上人员的工作作了调整,除了根据分管具体配合省政府的事故调查处理之外,县委各职能部委的负责人都重新分配了工作,包括县人大和政协的领导,都投入到协调和配合工作中。保证每一个环节都有两名以上的县级领导负责配合,每一个出现的问题都有专人对应,全县各职能部门都将采取这样的方式,直到事故处理结束。”
齐天翔耐心地听着,知道王同军说的是实话,也知道现在的贵水县干部都处在人人自危的地步,随着调查的深入,还会有更多的干部涉事,现在说过多的话,做过多的强调都没有什么意义,就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同军一眼,转身回到了房间,并随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