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柳树脱下了一身绿装,留下几片残叶装点灰色的干枯的躯干,院子西南角堆了一堆残叶,还有一把老旧的竹耙子,厚厚的、浊暗的天空仿佛随时都可能塌下来,田朱福一身轻松往回走。
田朱福笑着跨过门槛,走进林北眼里,照亮了林北眼中的景。
林北放下筷子:“咱们到乡镇府等我两个同伴。”
“好。”田朱福把碗筷收进盆里,两人出了门。
一群孩子披着化肥口袋做的雨衣从两人身后跑过去,斜挎书包被甩飞,身影消失在巷子口。
林北抬头看天,还没下雨呢。
“孩子们觉得今天会下雨,他们自己带雨衣到学校,大人们可不会专门给他们送雨衣。”田朱福又说,“你看这天,你是不是以为要下雨?但它时常就这么阴着,雨就是下不下来。”
连续阴许多天,下了一场大雨,天空才会放晴。
像极了他的人生,连续低沉了许多年,爆发了王兵偷卖厂房的大事,他的人生终于迎来了晴空。
想到了王兵,田朱福就想起了门卫室和老母鸡。
到了乡镇府,田朱福和林北一前一后进入办公室。
田朱福让林北随便坐,他出门找田新财。上午小齐叫王兵收拾门卫室,把他的东西搬走,一直到了中午王兵也没有露头,小齐今年才来乡镇府,王兵不怕他,田新财就不同了,他家就在镇上,镇上居民姓田的就占了五分之一,都有着血缘关系,田新财去喊他,即便王兵再怎么不愿意,也不敢不把田新财的话当回事,否则他还想在镇上生活,肯定会受到排挤。
他也姓田,但他是淮市下面另一个区底下村子里的人,如果不是他来到北沟乡,两个区田姓压根不知道彼此的存在。镇上田姓家族不认他是本家,不肯接纳。
这些年他想做许多事情,这些事情需要大家支持才能办的下去,由于支持的人数不够,他想做的事都没能做成。
田朱福老早就有拉田新财到他阵营的想法,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就在今天,田朱福找到了时机。
田朱福脚下生风离开。
田朱福前脚离开,姚广亮紧接着进了办公室,身后还跟了一个严小华。严小华中午没地方去,跟人打听到姚广亮家的具体位置,他直接去了姚广亮家。姚广亮一家四口正在吃饭,桌子中央摆了一盘老咸菜,馍篓子里装了几张死面馍,连碗粥都没有,严小华嫌弃的不行,他委委屈屈拿三张死面馍,揪一块死面馍伸进盘子里往死面馍上扒老咸菜,挤走一个孩子坐在凳子上饭。
想起他家孩子晚上睡着了喊饿,姚广亮吃了一张死面馍就没再吃了。
他一个人吃三张死面馍才七分饱,这才吃了一张,他从家里走到乡镇府肚子就空了。
姚广亮脸色沉了下去,在办公室看到林北,他脸色更沉了。
林北朝他笑了笑,从书刊架子上拿最新一份报纸回到座位上。
姚广亮拿茶缸到隔壁茶水活动室,严小华抬脚追姚广亮,到了门口他退了回来,走到林北隔壁坐了下来。
他拖着椅子朝林北靠了靠,重重的咳一声,见林北没有理会他,他伸腿踹林北身下的椅子,可惜腿不够长,够不着椅子腿,他往前移了又移,依旧够不着椅子腿。他破口大骂两声,站起来走到林北面前敲桌子:“我先看上厂房的,结果被你插队买走了。”
林北的视线从报纸上移开,抬眼看他:“你想买厂房?行,你现在去取钱,把钱放到我面前,我立刻走。”
严小华没料到林北会这么说,他傻眼了。
好面子的他不愿意暴露自己是一个穷光蛋,又想从林北手里搞点钱花,真他娘的难。
严小华坐回椅子上,腿伸到走道上抖腿,视线黏在林北身上。
这小子当天看中厂房当天买厂房,肯定不差钱,就是有点抠,不舍得从手缝里漏一点钱给他花。一想到他从林北这里搞不到钱,他肉疼,觉得自己吃了老大的亏,他就气的不行。
严小华忽然握住手。他可以找要哥收拾这小子,这小子这么有钱,要哥肯定愿意帮他出气,说不准他能入了要哥的眼,当了要哥的小弟。
想到这里,严小华就激动的不行。
严小华忽然冷静下来,要哥最近才栽了一个大跟头,万一这小子又让要哥栽一个跟头,要哥非弄死他。
严小华决定探探林北的底细,抬高声音问:“你在哪里混?”
林北知道他打的主意,也深知小鬼难缠。他把报纸放到书刊架上,重新挑选报纸,随口说:“我整天满市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市里人吗?”
唯一值得严小华骄傲的就是他是城里人,他的骄傲被林北质疑了,他恼火的不行:“我家住在静贤区榴城街道杨柳村新华路105号。”
“老子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他戳自己的胸傲娇说。
“我知道这个地方,以前是上仁乡下面的村子,前几年被划入了静贤区。”林北套出了严小华的家庭住址,搜寻了一下他认识的人,发现租建筑器材的张伟就在杨柳村,张伟手底下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他在那一块挺吃的开的,而严小华就是一个无赖,绝对不敢招惹张伟这帮人。
在挑选报纸的过程中,林北注意到“清白少年”这个诗人的诗歌都朝外放,他稍稍分神关注这位诗人,拿走了最外边的一份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