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他垂首瞠目瞪着那明显的证据。
老实说,他一向以拥有超强的自制为傲,身为官家坊的主子,天天与一大群年轻娇美的女子共事,说不注意、不受影响是骗人的——他毕竟是个正常的男子,但基于自尊及身为主子的担当,他从未与旗下女子发生过异样的情感,尽管有很多女子爱慕他,可他总刻意视若无睹,恪遵坊主职责,因为官家坊坊主传女不传男有其深意在,外婆为他坏了规矩,他又怎能胡作非为,伤了外婆的心?
因此自他十四岁掌管官家坊,他便压抑住自己对女性的感情,不动心亦不动情,久了,也自然成习惯,所以到了成婚之期,反而兴趣缺缺。
可没想到今日居然……天呀!
“好了,你可以转身了。”身后传来娇呼。
要命!他闭了闭眼睛,连深吸好几口气,用尽意志让自己平复下来,僵硬地转过身子,一看,除了她衣领上的钮扣尚未完全结好,并无其它异样,至少,不像他方才在脑中所想的,松了一口气,却又有种莫名的失落。
啧!在想什么呢?肯定是受了王棋的不良影响,满脑子不正经。
“咯!”她递给他一纸方巾。
他伸手接了过来。“这是?”
“这是师父交代的,说只要一见到你们,就立刻把这个交给你们……一路上,我好怕将它弄掉了,片刻都不敢离身,刚刚太混乱了,所以差点忘了拿给你……这下可好,我的任务总算完成了。”将这纸方巾交给了她,她觉得全身的担子好像都消失不见,好轻松。
荻柏慢慢将方巾展开,一股专属女子的体香立刻扑鼻过来,这才领悟到,为了保住,她一直将它贴身收藏,所以上面沾满了专属她的特有体味及温热,不禁令他一阵心荡神摇。
他咬牙忍住想将之拿到鼻前深深嗅闻的举动,勉定心神,细细看那纸方巾上有何乾坤?
那巾上绣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在尾端则绣了一朵盛开的兰花,一看到那朵眼熟、世上独一无二的兰花时,他鼻头不禁一酸,大姐……十五年了,总算再次见到了你的兰,依然那样娇艳动人,呼之欲出。
他眨去眼中的湿雾,开始瞧那巾上绣的字,这才发现奇妙,所有的字,除了最中心处为正,其余的皆呈圆环状的向外排立,一层又一层的共组成了个大圆,他知道有规则可循,可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仍看不出所以然来,最后摇摇头。
一直注意他表情的映雪开口说道:“试着从内读到外,中间跳过一圈,三个字一句的读,师父怕被别人读到这方纸巾,所以刻意绣成回文诗的……”
他依言照做,当读出意思时,眼眶不禁泛红,这个笨姐姐……突地,他皱起眉头提高了警觉。
“怎么啦?”映雪被他的转变吓了一跳。
“糟糕!你快躲起来……不!不对……哪里可以躲人?”荻柏露出难得一见的慌乱。
“为什么要躲——”话还没话完,门已经被人用力推开。
“柏儿,你总算回来了,老子等你等好久了……”戚慕翔大踏步走了进来,宫霓裳紧迫其后,慕翔一心只对着儿子说话,而身后的宫霓裳则在看到床上的人儿后,整个下巴张开,差点落下来。
“告诉你,我想到一个好法子,媒人婆既然找不到适合的闺女,所以干脆请你皇帝姐夫帮你作主订下婚事,就跟你二姐一样。”
什么?“万万不可!”荻柏想也不想地就拒绝掉,天知道皇帝姐夫会为他找到什么样的姑娘。
“可是……”戚慕翔倏地止住嘴,回过头瞪着老婆。“作啥呀?我正跟儿子说正事,你干么一直扯我的衣角?”
完全说不出话来的宫霓裳只能用手指向床,戚慕翔顺势望过去,顿时也成了石像,嘴巴也张得老大。
怎么可能?一向清心寡欲的儿子的床上,居然坐了一位衣衫不整的姑娘,那不就意味着……
开窍喽!
夫妻俩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
他们迅速如风地闪到门外。
“抱歉,儿子,不打搅你们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谈!记得!明天『一早』喔!”
荻柏对天翻个白眼。
“爹!娘!不用明天一早,我现在就可以跟你们谈了!”
隔千山,远万水,身在外,心在乡,念故土,思亲恩,泪满衫。
今西方,有夏国,正兴盛,宋吾土,当思危,将军父,宜戒慎,莫轻忽。
树欲静,风不止,欲养亲,子不在,儿不孝,跪涕泣,手足情,永挂怀,父母恩,还无期,愿来世,犬马报……
前些日子,戚家大厅不时传来哭号声,好不容易止了后,在戚家二小姐和姑爷云游归来后,又再度响起。
映雪拄着杖,缓缓踏出厅堂,将门关上,靠着半晌,吸吸鼻子,每回她念出帕上绣的回文诗,都会随之哭泣,而她一哭,闻者亦跟着哭成一团,她觉得这几天好像流了一缸的眼泪。
望着远方的天空,师父啊!我把您的讯息送到了,您的家人都很安好,而且也都很想念您。
她一拐一拐慢慢朝后头的花园行去,若非脚伤未愈,她早就启程回家了,待在这,只会更让她想到远在千里外的家人,甚至是那荒芜的黄沙、热风。
从大家的口中,她明白了师父“不得不”离开家的原因,更曾被师父那无与伦比的尊贵身分,吓得说不出话来……但也不禁令她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让师父如此倾尽所有,抛下所有的荣华富贵、母仪天下的机会?
思及此,她不由得回想起数日前自己所闹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