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诺跟侍者说了句“季小姐订的座位”,侍者马上会意,带我们穿过冗长的过道。过道铺了厚厚一层羊毛毯。杜文诺的裙摆轻轻地缓缓地在羊毛毯上抚过,我顿时生出陪妃子觐见皇上的心,不由也紧张起来。
最后侍者朝角落的四人餐桌上已落座的女人说了一句:“季小姐,您的客人到了。”季小姐转过脸来,说道:“文诺,你来啦?赶紧坐吧。”
侍者已经拉开一条椅子,杜文诺款款地坐下了。她旁边的椅子接着拉开,我颇有些不适应这种待遇,诚惶诚恐地坐下了。
杜文诺入座之后立刻问道:“泽研,你哥呢?”
季泽研浅浅一笑,打趣道:“这么多年都等得了,这会儿就等不得了啊?我哥出去接个电话,过会儿就回来了。这位想必是文诺的好朋友纪晴冉啦。”
杜文诺懊恼地道:“瞧我都没给你们介绍下。她是季泽研。”
我点头微笑:“你好!”
杜文诺看着季泽研问道:“你哥真的不回去了?”
“嗯,我哥是超人,三年半就把该修的学分全修完了。那可是有名的变态学校啊,这都能提前修完,啧啧啧!”
杜文诺也在感叹:“你哥哥真是华人的典范。有多少人去了美利坚就有去无回了,你哥哥竟然去了哈佛还能想着回国,祖国都要感动哭了。就跟现在微博红人二炮女兵刘元元似的,那是美得惊动了党啊!擦!”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赶紧踢了杜文诺一腿。
杜文诺转过头来说道:“没事儿,季泽研是自己人。”说着她又回头跟对面的季泽研眨了眨眼睛。
季泽研笑了笑:“你还这么十三不靠的呢。过会儿可别乱说啊,我哥这人特严肃。哎,他来了。”
说着,季泽研向我们身后招了招手。我清晰地听见了杜文诺吞口水的声音。
第4章
然后我听见季泽研利落地介绍道:“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杜文诺,这位是杜文诺的好朋友纪晴冉。这是我的好哥哥季泽清。”
我看到季泽清的时候,手都在颤抖。手一抖,怀里的书哗啦啦地掉在地上,豁了口的书包盖在它们身上,露出一个快脱皮的屁股来。
杜文诺一愣,拉了拉我的手。我告诉杜文诺那么多的事,唯独跟她只字未提我在黄城高中的一切。我在那里认识了一个人,还和那个人领了证。快四年了,我一直离婚无门。喏,你眼前那么紧张那么宝贝的男人就是我寻了好多圈也没找着,差点让我以为被人谋杀了的法定丈夫!
季泽清穿了黑色的商务三件套。外面的西装微微打开,露出里面蓝白色的衬衫。衬衫扣子开了几颗,露出又长又白的颈项。衬衫下面的肌肉隐约可见,似是超市里待解冻的精装小羊排那般诱人。他见到我颇为淡定,似我俩真是第一次见面,甚至很有风度地伸出手来,说:“纪晴冉,你好。”
记忆如同被风吹起的书页,迅速倒退到四年前,彼时,月朗星稀,云淡风轻,万籁俱寂。季泽清羞涩地低着头,伸出手来,跟我道:“纪——纪——纪晴冉,你——你——你好。”
我看着半空中他晾着的手,心里是滔滔的怒火,滚滚的仇恨。
浑蛋!你不是一跟我说话,就会舌头打结的么!你这个大骗子!你这几年死去哪里了!你居然有钱到这种烧钱的餐厅吃饭,当初怎么会死到破落的黄城高中来读书?你他妈的去美国不能跟我说一声吗?!你他妈的以为结婚证能在哈佛能抵学分呢!
我的思绪一片混乱,过了好久我才克制住自己想抓他衣领狠狠揍他一拳的手,直视他的眼睛道:“季先生,如雷贯耳,久仰大名!”
他的手在空中晾了半天,我做了个握手的假动作,没碰上就立刻缩回,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季泽清掠过我喷火的眼神,又向杜文诺伸手道:“你好,杜文诺。”
杜文诺站起来,立刻回握了手,露着八颗牙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呀。以前听泽研经常提起你,说你长得赛潘安宋玉,今天看了,才知道我比古代的人幸运多了。”
季泽清站在旁边,随和地问道:“怎么讲?”
“因为啊……古时候那些人为了看潘安宋玉,都要送出一堆堆的珠宝才得以见一面。而我这么轻松见到了比古人更好看的人,真叫我捡了个大便宜了。”杜文诺笑道,手放在鼻子下面,浅浅地盖着嘴,要是再握一块手绢,就可以直接拉去《红楼梦》拍摄现场了。
我对百变的杜文诺很是佩服。看她这种溜须拍马的样子,我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季泽清也随之一笑:“哪里,是我比你幸运吧。听说古时候潘安宋玉出街,姑娘们为了吸引他们的主意,可是拿鸡蛋西红柿砸他们的。我今天能衣冠完好地站在这里,也算幸事一桩了。”说着他的眼神往我身上扫了扫。
什么衣冠完好?你就是个衣冠禽兽!你丫等着,鸡蛋西红柿这种砸人基本工具我一定全力奉上,再泼一勺热滋滋的地沟油。你就当人体盛吧,给你炒锅西红柿炒鸡蛋尝一尝!
季泽清在我的怒视下,蹲下来捡散落在一地的书。
我刚才在震惊和盛怒中,连最宝贵的书都忘了。杜文诺和季泽研她们坐在里侧,刚才只听掉书的声音,忙着寒暄,也就忘了旁边还有书的事儿。
我也蹲下去捡书。趁两人都蹲在下面的时候,我简明扼要地说道:“季泽清,离婚。”
季泽清落在书上修长的手指顿了顿,他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道:“逼婚的是你,逼离婚的也是你。纪晴冉,哪能事事都由着你?”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掸了掸书上的灰尘道:“你爱看叔本华的书?那可是悲观主义色彩很浓的哲学家,不适合姑娘家看。”
杜文诺的眼神开始失焦,显然在这个话题中,她无法插入。
我说道:“随便看看的。”
季泽清却不罢手,说道:“你为什么喜欢叔本华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