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叛逆的沈槐之第二天四仰八叉横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宁将军已经早早带着丰厚的立冬礼单,穿戴得体地在沈氏夫妇的恭迎下踏入沈家奢侈豪华的大宅。
然后在宁将军平静且客观地陈述沈槐之决定不回家看看所以此行只有我一个,而沈氏夫妇一边听一边摇头叹息这孩子中看不中用,万望宁将军打狠一点让他哭大点儿声或许还有得一救的时候,沈槐之打喷嚏把自己给打醒了。
最后在宁将军表示军务繁忙恕小婿不能久陪和沈氏夫妇忙摆手您忙您忙有空多帮忙打打那位不肖子,而宁将军拱手表示一定一定的友好和谐气氛中结束了整个会晤,而翘着腿悠哉悠哉吃油条喝豆浆的沈槐之也以最后一个惊天大喷嚏结束了今日份的brunch。
落栗在得令赶到城南铺面的时候,发现少爷新结识的何公子已经雇人把铺面按照少爷说的昨天划定的范围隔好了。
也不知道这位栾城来的何公子哪来的本事,找来的三名小工俱是手脚麻利之人,一点也不偷奸耍滑,不仅把隔断做得规整漂亮,还勤快地把整个大铺面全都打扫干净了。
“何公子,您真的好会招人啊,这这这些小工干活架势得跟我们宁府的家丁简直一模一样,全是军人作风啊!”落栗拿着一把完全派不上用场笤帚,感叹道。
“哪里,无非就是工钱给的丰厚罢了。”何四箫谦卑回应道。
“您给多少工钱呀?”落栗好奇问道。
“一人一天五十文钱。”
五十文钱?一般小工一天也就二十文钱罢了,这位何公子出手果然大方,难怪自家公子愿意和他结交,都是些手里攒不住钱的爷啊。
落栗紧紧抱着根笤帚,在几位一言不发埋头干活的小工面前思绪纷飞:这位何公子不仅生得英俊潇洒身材高大出挑,还出手阔绰,这可不就是我家少爷最喜欢结交的类型吗,不行,我还是得想办法不让少爷和这位公子太亲近,要是少爷喜欢上了这位何公子,那姑爷可怎么办……不不不,少爷喜欢女人的吧?也不一定,也没看他以前说喜欢哪家小姐,去摘花楼也就是和那几位爷胡吃海喝罢了,那少爷到底喜不喜欢姑爷啊,不是,少爷到底喜不喜欢男人啊……
“哎!四哥,早啊!”简直为自家少爷的幸福操碎了心的落栗突然被一声嘹亮的打招呼声敲醒。
回头一看,果然是自家那个显眼包废物点心少爷,今儿个一身银色暗纹织锦宽袍,腰间系着绛色腰带,坠着一块上好的脂玉,俨然一只想开屏的孔雀。
“槐之,早。”何四箫放下手中的抹布,连忙迎到门前温声回礼道。
早?落栗扶额,这都快到午饭的饭点了!
等等,何公子和少爷互相叫对方什么?槐之?四哥?
落栗似乎已经看到自家不苟言笑的姑爷头上的青青草原……
完蛋了,这该如何是好,我一定要保住我们宁大将军的名节啊。
“咳咳,”落栗鼓起勇气大步踏前往沈何二人之间一站,朗声说道,“少爷怎么来了?昨晚您和宁将军闹到那么晚,今天应该多多休息才对。”
呵,姓何的,我家少爷和我家姑爷感情好着呢,你少打歪主意,再说,这话四舍五入一下我也没撒谎——就看你怎么理解了。
沈槐之:???
何四箫:???
屋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就连正在做事的小工们也俱是一愣,然后逃也似的跑离现场,仿佛生怕自己会因为知道得太多而被灭口。
“哈哈哈,落栗这孩子不懂事,见谅见谅。”沈槐之一把薅住落栗捂住他的嘴打着哈哈说道。
“哈哈哈理解理解,孩子嘛。”何四箫也重新拿起抹布。
“哎,四哥,你这酒闻起来好香啊!”沈槐之继续没话找话地指着封装得严严实实的酒坛夸道。
“何家独门的工艺,对了上次说好要请几位公子喝酒,不知道几位公子是否有空赏脸。”何四箫找到了一个话头,总算把大家从尴尬中解救了出来。
“有啊!我这就让落栗去请他们过来!”沈槐之说着就把落栗往门外撵,“快去把瞿公子、王公子和田公子叫这店铺里来,快去快去!”
今天天色阴沉,北风呼号,云层厚重得摇摇欲坠,沈槐之四体不勤了这么多年,向来身体单薄怕冷得很,再加上年纪小,在门口北风一吹,整个指尖耳朵尖就都红成了一片。
何四箫似乎十分了解这些公子哥们的秉性,在沈槐之进门时,他就变戏法似的搬出来一个小泥炉,生好火,炉边也温起了酒。
不一会儿,不大的小酒铺就满溢酒香,香气顺着暖烘烘的热气渗入四肢百骸,让人生出一种说不出的舒爽。
“好香啊。”被熏得有些困乏的沈槐之,懒洋洋地斜斜靠在软塌上,沈槐之之前的职业是精酿师,精酿师主要是啤酒酿造,和白酒酿造工艺是几乎完全不同的,但是对酒的喜爱和品味却是相通,何四箫的酒很好,沈槐之用鼻子都能感觉得出来。
沈槐之趴在窗边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思绪却飘到了自己不知道哪个时空里的精酿馆里,下意识地自言自语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真应景啊。”
正在木几边温酒杯的何四箫顿了顿手,抬头望向窗边的沈槐之,这位纨绔小公子懒懒地望着窗外,浓黑的长发今日没有束冠,泼墨般柔软地散在瘦削的直肩上,过于精致的五官澄净明澈,鼻翼上的那颗小痣在晦暗不明的天色中更为明显,仿佛会跳一般,给这一身慵懒添了不少活泼。
他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小少爷一样天真纯良,那些纨绔行径似乎并未让他沾染上任何丑恶的气质,但是花天酒地是他,不学无术是他,斗鸡遛狗是他,耍横斗殴是他,招摇过市也是他,行为和气质如此分离也确实是天赋异禀。
人好看是好看,但若要论作诗,这位字迹明显还有很大发展空间的小纨绔显然是不可能会的。
此时正值祝朝,离白居易写出这首诗的唐朝还远着,何四箫必然是不知道这首诗另有作者,只是奇怪沈槐之这突如其来的神来之笔。
“好诗,活泼有趣,槐之好才情。”何四箫赞道。
“啊?这的确是好诗的,”听到何四箫的称赞,沈槐之似乎很高兴,立刻转过身来说道,“这首诗是唐朝一位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