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我让他们维护的那些小阵,你都会修了吗?”
见对方一脸严肃,像个要抽查作业的老师,谢荷翁不敢把话说的太满,“差不多吧,有一些情况很少见,没怎么上过手……”
“我听他们说,你以前学过绘画?且能看见黎明之花上的阵法?”
这位商大忙人一定不会随便拽着自己闲聊的,谢荷翁心里有点慌,又有点欣喜雀跃,“我学过十多年绘画,黎明之花上的阵法都能看见,目前能用到第七阵。”
然而,传说中大师求着收徒的桥段并没有发生在谢荷翁身上,商忠蹇的脸色很平静,让旁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在城中活动,虽不似活人一样需要吃喝,可也会消耗城中积攒的灵力,从今日起你就跟着他们一起修补阵法吧,免得你四处乱逛,像个游手好闲的懒汉。”
已经乱逛了好几个月的谢荷翁:“……”
我其实,还是有点忙的……
商忠蹇不冷不热的扫他一眼,“怎么,你不乐意?那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沉睡,免得你浪费城中灵力。”
“……我不想陷入沉睡,你给我派活儿吧。”
谢荷翁一定想不到,随着他这一点头,他就从一头诗意的水牛,变成了一头农忙时拉犁的老黄牛……
文都有多大呢?从南城门走到北城门,步行需要走四个时辰,也就是八个小时。它比衢城大了近十倍,城区地下遍布阵法,大到城门防御,小到茅坑除臭的,大大小小的阵法数都数不清!
“不是,城里都没活人了,这茅房根本没人用,我们为啥还要修这个除臭阵?”谢荷翁站在已经干涸的粪坑里,无奈的仰头问站在上方的同伴。
他因为是一块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砖,所以他的同伴也经常变,这次搭档的,是一位生前五十多岁的赵大娘。
赵大娘围着围裙,叉着肥腰瞪着他,“这是老娘生前住的屋子,我就想它恢复原样,你修不修吧!”
“行……我修……”想到前天这位大娘揪着她儿子揍的情形,谢荷翁立马举双手投降。
赵大娘获胜,还要数落他:“早修不完了,叽叽歪歪,你是喜欢蹲粪坑里是吧?快点修好,我屋顶的防尘阵也得修,你动作麻利点儿!”
“……”
谢荷翁的拳头硬了。
……
商忠蹇总是会陷入一个迷梦。
或许那不是迷梦,只是一段他极力想要遗忘,却始终无法掩埋的记忆。
那时,恩师随老神王一起殒命于裂缝中,师兄师姐们大多战死或失踪,人族替天执令的重担竟然落到了不满百岁的他的肩上。
初初执掌权柄的商忠蹇,除了修炼和杀敌什么都不懂,幸好有几个活下来的智者愿意帮助他,也幸好,他最好的朋友,身份尊贵的神王之子一直在支持他。
老神王陨落那天,痛失恩师的商忠蹇陪着痛失父神的承元真君一起,飞到了距离裂缝最近的一块废墟上。
承元真君仰头,看着横亘天际的巨大裂缝,叹息道:“这场仗终于打完了,依照父神之令,我不久就要死了,你们人族有提前挑选墓地的习惯,那我也学一学你们,就把这离父神最近的地方选做我的墓地吧。”
承元真君沉吟片刻,笑道:“坟墓封闭,再也不会亮起,此地便叫它——长夜台,你看怎么样?”
年轻的商忠蹇望着自己这个即将离世的好友,心中尽是伤感,“好啊,此地就叫长夜台。我的恩师也在裂缝中,等我快死了,我也跑到这里来,在你的墓地旁边给自己垒一座坟。”
“哈哈好!人族有转生为鬼的机会,你如果成了亡灵便做我的守墓者如何?”承元真君一边笑一边咳嗽起来,最后竟咳出了一大滩血!
就在不久之前,祂和商忠蹇为了帮助神王驱赶余下的魔物,皆受了重伤。
见其咳血,商忠蹇连忙上去搀扶住祂,“真君,我布阵还需要些时日,你要不先休息一下?”
承元真君轻在他的搀扶中缓缓坐到地上,“依父神遗令,这场献祭要使魔域裂缝闭合,要让散若星辰的万界重聚,我只需安心赴死,你却还需要带着人族四处奔波,于各地预建弥合之阵,你才需要休息啊。”
“建阵之事,我出去以后会找几位智者分忧,不是我一个人承担。”
如今世界分崩离析,散落虚空,修补世界的重任骤然压到了自己肩上,这让年轻的商忠蹇感到了十足的压力。
“不要告诉他们。”
承元真君躺到地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闭上了眼睛,“人族伤亡太大,以至于由年轻的你继承了尊者之位。父神陨落,天下震恐,在此混乱之际,偏偏你又需要调集大量人力物力修筑阵法,主幼而臣强,若别有用心者知道我将死,你背后将无神庇佑,恐不会听令于你。”
“对外,人族强者凋残,妖、鬼二族虎视眈眈,若我将死、人类将失去神眷的消息泄露,不说日益壮大的鬼族,便是同样损失惨重的妖族,也是要同你扳一扳手腕的。”
承元真君建议道:“你出去以后,宣称为我加冕,然后去找麒麟一族,让他们协助你。我累了,在大阵建成之前,你不需要叫醒我……”
战袍染血的神明躺在泥地上,声息渐弱,最后疲惫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