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启元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荣景笙平时没什么人关心,现在有人对他好,他高兴点也是正常的。
他很平静地说:“我今天打电话问过,花都大学的特别预科的录取标准是——五门科目的平均分能拿到及格以上就可以入学。就是说,如果你后面三科都能考满分,你就还有机会。”
荣景笙回头,在浴巾下眯起眼睛:“要拿满分,除非你能让改卷的老师不看试卷,就直接给我写上一百。”
荣启元叹气:“不可能。但是……你真的不想再试试了吗?”
荣景笙反问他:“爸爸,大学学历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荣启元低头想了一下:“根据教育部的统计,沙罗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口数量在一九七五年将达到适龄人口的百分之十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跟你说数字你也不懂,总之就是你没有学历就没有机会找个体面些的工作。我只是,很单纯地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过得顺利一些。”
荣景笙出乎意料地沉默了。
荣启元觉得自己说得似乎有点太严肃了。于是尴尬地笑了一声:“怎么不说话了?”
“爸爸,这个不用你担心。我只知道,我以后一定会——非常地不顺利。我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荣启元觉得他的话里有种绝望的悲哀。
仿佛是在追逐什么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但是谈话还是要继续下去的。荣启元走到他的书桌边,随手翻动他昨天晚上还在挑灯夜读的书本。
“你要知道,我最多只能干八年,八年之后就不能再担任任何公职了。到时候我什么都不是,而你,景筠,景筌,你们都得靠自己的两手去谋生。我不希望到时候,你们连自己都养不活。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你们上好学校的原因。”
荣景笙扁着嘴,仿佛早已听腻了他的这些论调。
荣启元硬着头皮说下去:“好的学校意味着什么呢?不但有好的老师教你们最前沿的学识,更重要的,你能结识许多同学,他们将对你终生有益。”
荣景笙哼一声:“结识许多想唐沁那样的同学,大家表面上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背地里拉帮结伙,给别人来阴的,就看谁的脸皮最厚,谁的心最黑,谁就是大王。终生有益?那是说以后就和这些人混了,今天你给我点好处,明天我方便了就还回来,这样?”
荣启元从未听他说过这样的话,有点应付不过来了:“你怎么能这么想?难道沙罗最好的大学在你眼里就这样一钱不值?你一天学都没上过,有什么资格这样污蔑别人?”
荣景笙抱歉地挠头:“哦,我忘了那也是你的母校……”
荣启元:“……”
“我是没上过花都大学,不过我在你所谓的那些顶尖的贵族学校呆的日子也不短了。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他们大概都差不多吧?对了,我可没有把花都大学说得一钱不值,只是觉得,那些为了以后混个好官位结识一群狐朋狗友才想要上花大的人,他们才真是侮辱了花大,他们才真的不配上花大。虚伪的家伙,我懒得和这些人混。”
“你……”
荣启元简直瞠目结舌。他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他想要让荣景笙做的事正是荣景笙最不耻的,他想要让荣景笙与之结交的人是荣景笙最看不起的。难怪,荣景笙会在去打篮球的时候对那些名流少爷们大打出手……
荣启元觉得自己必须换个思路和荣景笙沟通了。否则前面只有死路一条。
荣启元没别的长处,最大的长处就是会变通。
“那么……就这样吧,既然你不喜欢就算了。你先把胳膊养好,我们再想你前途的事。”
荣景笙突然说:“我想好了。上大学顶屁用,现在多少大学生是拿着文凭的废物啊?我还不如跟你混。你把你会的都教给我。你这么厉害,总统都给你当上了,我学个一两手,吃饱饭总没问题吧?”
荣启元木然地眨眨眼:“可是跟着我,你就得和那些你最讨厌的虚伪的家伙们打交道了。你受得了?”
“我不觉得你身边的人虚伪啊,啊,除了那个白辉。啊,还有,除了那个鲁女士——”
荣启元面无表情地问:“是不是还有我?”
荣景笙嘿嘿笑:“你是很虚伪啊,对着谁都能笑得像见了妈。以前还怎么惹都不生气,我就不信你真的不生气。”
荣启元倒真的笑了。
荣景笙靠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不过最近你变好多了。知道会生气打人了,笑得也没那么假了……你看啊,那个谁不是批评你没有提高国民就业率嘛。解决了我一个,就业率至少能上升零点零零零零零……一个点吧?”
荣启元缓缓地抽下他的胳膊,走到窗边去透气。
荣景笙比他高大得多,刚才那个姿势令他感觉到了十足的压迫。
吹着夜风,他的头脑也清醒了些。他非常认真地,把荣景笙刚才说过的话回想了一遍,然后又开始考虑让荣景笙进入总统府班子的可能性。
确实是不好安排。现在的每一个位置上都有了最合适的人。直接替换是绝对不行的,除非再找一个工作很紧张的部门,可以加一个人进去。
现在工作最吃紧的新闻办公室……
否决。除非他想看鲁娜和荣景笙掀翻月亮宫。
想来想去,只有一途能走。
“我不能假公济私,给别人留下话柄。”荣启元回头郑重地说,荣景笙脸上期待的表情僵滞了片刻。
“所以,我只能以私人的名义雇佣你,你给我做事,我私人发你薪水。薪水发多少,什么时候发由我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