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薇细细思索,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和此事有关,但又模模糊糊记不起来。
晏薇再度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从纱窗外洒进来,遍地都是星星点点的粼光。自己还是睡在那兔皮褥上,只不过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一身鹅黄色的丝衣,就是这身衣服,也已经汗湿,头依然昏重,风寒未见好转,似乎又加重了。
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将一碗粥放在几案上,垂手在一旁侍立。晏薇已经数天没有好好吃东西,正觉饥饿,便坐过去,以拇指和食指的缘侧夹着调羹,舀起一勺粥,送入口内。
毕竟是手上有伤,不太灵便,手一抖,粥滴在前襟上,污了一大块。晏薇只觉得尴尬失礼,想要找帕子来擦,摸了一下身上,才想起全身上下的衣服都重新换过,不是自己的,哪里有什么帕子?抬头想向那女子求助,但见那女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晏薇,一脸的不屑和敌意,并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反而像是在看笑话。
晏薇细看那女子,身材高挑,面容端丽,眉眼细长,只是神色间冷冷的。穿一身曲裾的织锦深衣,头饰也颇为华贵,看上去身份不低,并不似寻常奴婢。
晏薇看到她这副样子,不由得心中有气,索性双掌捧起碗,不顾形象地就着碗大吃起来。碗遮住脸之际,晏薇分明听到那边传来哧的一声冷笑。
晏薇喝完粥,把碗重重一放,用袖子擦了擦嘴,挑衅似的抬头道:“不给我更衣吗?”
那女子眉毛一挑,满面怒容,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出口。
说到更衣,晏薇突然想到昨夜之事,不知道公子瑝是否已经夺走了自己的清白,不禁一阵燥热,和那女子斗气的心渐冷了下来,但全身上下并无异状,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但见那女子又拿了一身素纱衣过来,一言不发地给晏薇换过,晏薇反而觉得有点过意不去,问道:“昨夜和前夜,也是你帮我沐浴更衣的吗?”
那女子冷笑道:“不然你以为是谁?”
晏薇一滞,是呀,还能是谁,总不会是公子瑝亲自动手吧?于是又问:“公子瑝呢?”
那女子恨恨地说:“公子去大王那里领罪去了。”
“领罪?领什么罪?”晏薇奇道。
那女子把换下来的衣服重重往地上一摔,怒道:“你还真能装糊涂,他带人从囹圄中把你抢回府中,难道不是罪?”
晏薇一呆,她一介平民女孩,虽也曾出入宫禁,但对于典章制度、内廷规矩却并不了然,只是想着,公子珩私入民宅,把自己掳入宫中,滥用私刑,而且类似事情不止一桩,但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公子瑝救自己于水火,又为何要受惩罚?想要开口再问时,发现那女子已经离开了。
晏薇再度醒来,日已黄昏。一睁眼便见到公子瑝依然跪坐着和自己同席,却是长跪姿势,微觉奇怪,正要开口问,一转念间已经明白,颤声说道:“你……竟然受了笞刑吗?!”
公子瑝微微一笑:“杂律有云:‘凡罚金之刑,公子则笞。’因为罚金对于我们这些公子来说,是无关痛痒的,起不到刑罚的作用……其实也没什么,如此便了断了,你以后便可以安然住在这里。窝藏本是轻罪,你又属于不知者不罪的范畴。只是我私闯囹圄提人,须得受罚而已……”
晏薇又是感激,又是怜惜:“都是因为我……”以完好的拇指轻抚公子瑝的脉门,见脉象平缓,知道笞伤并不重,方松了一口气,轻声道:“我能看看你的伤吗?”
公子瑝脸一红,竟然有几分扭捏,嗫嚅道:“不用了,伤很轻,已经涂过化玉膏,一两日便会痊愈了。”
晏薇见他如此,脸也是一红,想到昨夜的事情,脸更是红得像火烧。心中一叹,虽然平民人家父亲鞭笞儿子并不罕见,家主鞭笞奴隶更是寻常,没想到宫禁之中,贵为公子依然也会受笞刑,难怪父亲要调配那么多化玉膏送到宫中……又想到黎启臣曾言这位公子瑝并不得宠,或者是因为这个才……于是试探地问道:“那公子珩对我动用私刑,可曾受罚?”
公子瑝摇头道:“他本就受王命调查此案,在宫中私刑虽然不妥,但只是小过……”
“这不公平!”晏薇说道。
“没有什么不公平的,国家法度,人人都须遵守,否则天下便乱了,便是神仙也无法管理。”公子瑝一脸淡然,全无怨怼之意。
晏薇道:“他们住在宫中,你却分府而居,也没有封邑,似乎也不公平呢……”
公子瑝微笑道:“分府出来,有很多方便处,在宫中每个公子的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不可逾越,在外便自由些。我身有寒疾,冬日用炭便是别人两倍,夏日却不需用冰,在宫中有千百双眼睛盯着,事事与人相异总归会有物议,分府出来便自由许多,想怎样便怎样。至于封邑,是我自己不要的,我身体不好,并无精力去管理那么多俗务……况且我年纪已长,和那些小孩儿混在一起,也没什么趣味。”
晏薇见他心态平和,只觉得果然是人与人想法迥然不同,那边不知道什么人,为了当太子而残杀兄弟,这位身为长子,却如此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