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舟罗浮之上,有一座专为来往行商而设的客栈,雕梁画栋间透露着浓郁的古韵,来往宾客难免内外穿梭,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才应当是这样对外接待场合的常态。
室外有悠然漫步、享受晌午时光的仙舟人,有跨过客栈门槛行来过往的化外民。室内房门与窗户紧闭,自然而然地隔绝了大部分嘈杂,偶尔有一两句人声会透过隔档隐约传进室内人的耳中,极富烟火气息。
但,当周遭一切有异时,一如既往合理的事物便成为了最大的反常,正是这种反常令你心中警铃大作。
你深知自己初到仙舟名不见经传,本该是个无名小卒,更别说引来罗浮将军这种级别的大人物的关注,而被罗浮将军投以注视的人,怎么会有安逸度日的可能。
有些人表面看着还好好的,其实已经似了有一会儿了。
对方如何能伪装罗刹,为何要伪装罗刹,伪装罗刹以后又打算做什么?
是因为你闯玉界门惹来祸端,还是另有说法?
这些足以决定现在场景的关键信息你一概不知,处于如此劣势,也难怪对方在你面前伪装暴露后敢如此坦然。
在发现眼前“罗刹”身上的蹊跷之前,你绝对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正常人谁会时刻观察周围一切,动辄怀疑身边可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危机呢。
可惜在你阴差阳错的试探下,“罗刹”已露出马脚,伪装他的人疑似你才编排过不久的受害者本人,目前看上去完全没有要在你面前继续遮掩的意思。
“罗刹”用略带戏谑的眼神瞧着你,在等待你的后续反应,不知情的人朝你们这边看去,恐怕还以为这是两个许久未见的老友正在玩什么亲密的小把戏,只有身处其中的你才能感觉到处境煎熬。
说朕早知道爱妃是狐狸精变的?那还不如挖个坑把你自个儿埋了呢。
难怪都说土木是个能经得住历史考验的专业,永远都有进步空间。从前搞土木的叫徭役,干完就得跟着被埋起来,现在就不用了,光保留了帮助别人埋自己的就业方向。
反应?能怎么反应?
假如这位真是传说中的罗浮将军景元,真难想象他是以怎样的心态听你胡言乱语的狗血三角恋的……抓马,真是太抓马了。
一想到这事儿,你就一阵牙疼。
对面的人一改为扮演罗刹刻意营造的温和、矜持气质,明明还是端坐在餐桌前,却比之前多出似有若无的威严。
“罗刹”将手肘台上桌面,使手背托住下颌,眯眼微笑,神情懒散,用这个身份主人丝绸般悦耳的声线调侃:“姑娘的舌头,被猫叼走了?不久前给我讲故事时,还伶牙俐齿的。”
不知为何,乍一看上去,你特别害怕这位披着罗刹皮的哥们突然觉醒什么奇怪属性,扬声就说“你是失去了一切,但你还有我啊,我完全可以充当你的人生导师不是吗”之类细思恐极的话。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想到这里,你眼神飘忽,甚至默默调整了一下坐姿,尽可能远离对面这位来者不善的谣言受害者,“事已至此不如露出真面目,您用罗刹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还怪吓人的。”
罪不至此吧?你真怕天命逆熵找过来开party。
回答你的是一声轻笑。
夕阳穿透了客栈的镂空窗棂,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罗刹”站起身,在那柔和而略显神秘的光影交错之中,被镀上一层光辉。
随着笑声尾音落下,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引领,周围的空间与光线随之轻颤,霎时间,原本围绕在他周身的微妙幻术如雾般渐渐消散,精心构造的假象与掩饰,在这一刻化为虚无。
幻术解除,景元的真容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你面前——
这位坐镇罗浮的神策将军身量高大,着颇具古典审美元素的战袍,完美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腰间那条硬质腰封则是点睛之笔,尽显将军的干练与利落。蓬松的高马尾披散肩头,未被散发遮住的左眼下点缀一颗痣,为他平添了几分不羁。
金色的眼瞳含笑注视着你,并不轻浮,而是令人心生敬畏的从容。
可以说,他本人的形象与在你污蔑之下、为爱阴暗扭曲的糟老头子没有半毛钱关系。
要不怎么说你有大智慧?取其糟粕去其精华,这是深谙致敬的艺术啊。
“姑娘何出此言?”
景元自己的声音并不比罗刹逊色,如果说罗刹的声线像丝绸、像春日的诗歌温和又动听,那么景元是就如同古木深林中缓缓流淌的清泉,低沉而富有磁性,既不过于激昂,也不失沉稳。
“是因为,是认为我这个拆散你与“卿卿”的糟老头子年老色衰,还是你与这位救过你性命、仅有一面之缘的商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