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荡平息时,已接近拂晓。
一夜之间,荒山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活着的人也或多或少挂了彩,加之熬了一宿,四肢百骸都沉重极了。
李南絮让手下将江望的尸身抬下了山,陈言提溜着那还未来得及自尽的死士,深一脚浅一脚又回到了阳汊湖畔,放眼望去,朝霞正托着一轮红日爬上水面。
幸存的工匠们紧跟在他们身后,当看到初升的朝阳,呼吸起自由的空气时,他们心中百感交集,纷纷跪倒在了李南絮身前。
“景王殿下的救命之恩,草民们没齿难忘。”一个中年工匠重重朝他磕了几个头,眼里感怀得冒出了辛酸的泪。
李南絮立在人群之中,身后映着绚烂的朝阳,他的面色有些憔悴,但看向工匠们的眼神很是郑重。
工匠们大多出身低微,古铜色的身躯上尽是红褐色的鞭痕,瘦到皮包骨的四肢因为常年劳作早已变了形,眼里也灰暗无光。
李南絮并不喜见这种凄楚的场面。
他对工匠们道:“你们不必跪本王,本王救你们只是一个意外,今日你们出了荒山,也不能即刻归家,本王还需要你们为私铸币一案作证。”
“殿下放心,我等还能重见天日,全仰仗殿下,殿下有任何吩咐,我等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被强行绑来的,还有少数是想找个活计谋生,被诱骗至此的,他们像牲口一般被奴役着,唯一的念想便是活着归家。
可是在这肮脏的石洞中,他们若有丝毫逃跑的心思,便会挨无尽的责打,他们每日都会看到同伴从眼前死去。时间久了,漆黑便笼罩了一切,双眼会变得麻木,就再也看不到回家的路了。
这次作坊关停,他们被关在石洞的密牢里数日,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屠的准备,谁知今日一声轰鸣,炸来了一位皇子殿下,将他们从濒死的边缘捞了回来。
他们再度向李南絮磕了几个头,虽不齐整,但每一个人都额头触地,发自肺腑。
只当是让他们安心,李南絮没再推却,侧目对两个未受伤的士兵道:“你们两人带着这批工匠去县衙,让县令周孝廉安排几间屋子,供他们暂住。”
士兵们领命,带着乌泱泱的人朝城中先行了一步。
见人都走远,李南絮才对陈言道:“还要辛苦你跑一趟,去寻一趟顾少卿,让他即刻带人去捉拿张意礼。”
“好。”陈言点头,将死士塞到一士兵手中,也一路小跑朝醉逢楼奔去。
湖边顷刻只剩了几人,李南絮深吸一口气,见士兵们身上也都是血迹斑斑,问:“我们这次折损了多少人?”
一士兵面色沉重:“死了十个,伤了十二个,其中有两个还伤得很重,恐怕……恐怕……”
李南絮总共也只带了三十余名禁卫军,今日一场厮杀折损了将近一半的人手,这些人中好几个是送亲河庭时便跟着他的,情同手足。
他心里也不是滋味,闷头看了一眼赤红的天色,沉吟许久,艰涩道:“先顾活人,你去找两辆马车,带着受伤的兄弟们先回醉逢楼,再去请两个大夫替他们救治,已经身殒的兄弟……本王会另外安排人,将他们好生安葬。”
士兵垂了垂眼,朗声称“是”,也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