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的神情,脉脉的娇靥,含羞的风情,令他的心中极是惬意。只邪肆一笑,他轻轻咬着她小巧玲珑的耳垂,低声暖昧道:“那你的意思是,要等晚上了?”
一缕滚烫的绯红倏地窜至耳根,几乎要焚烧起来,她尴尬地娇嗔道:“你胡说些什么呢,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今日的他穿一袭黑色滚雀金边锦袍,低头突然瞥见他的袖口似不慎勾破一处,拉过他的手,她微微蹙眉,忙问道:“怎么了,你怎的这般不小心,好好的袍子勾破了这样一处,手有没有受伤?”
他背过身去,徐徐脱下外衣,随手扯过一件家常的淡青色袍子穿了,回眸浅笑道:“没事。许是今日去山谷亲视地形时,不慎被灌木荆棘丛勾破了。一件衣裳而已,不值什么。”
烟落只抱着他的黑色锦袍,站立着,仔细翻了翻袖口,颇为心疼道:“这样好的一件雀金袍子,价值千金呢。我先替你缝一下罢,看看还能不能补好。”
坐回软榻边,挑了一盏烛火放在床榻边的案几之上,她取出针簪,自他黑袍袖口反抽出一缕雀金丝线,绕了一绕再穿进去,照着原先的六和凤尾云纹,挑起针脚仔细缝了起来。
帐外的天渐渐黑了,衬得室内烛火益发显得清亮起来,将她凝首认真的影子长长拖曳至青绿色的帐壁之上,更添一抹温馨之意。
风离御挨着她的身侧徐徐坐下,只看着她一针一线的缝着,那样细密的针脚,用的尚且是衣裳原来的丝线,缝过之处,再也瞧不出一丝一毫破损的痕迹,吻合得天衣无缝,仿若天生就是这样一般。
如此精湛的绣针之术,她的女红,比宫中织锦局的掌制宫女都要远远胜出数倍,她是如此的心灵手巧,教人欣赏。她的乱针绣法,她的双面绣,她的微型刺绣,他都一一见识过,无一不令他惊叹。
此刻,瞧着她像个小妻子一般替他缝补着衣服,甜蜜的滋味如三月里的蔷薇之花般缓缓爬上墙头,他心中一暖,不由自主的一臂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问道:“烟儿,你的刺绣,是谁教你的?是你娘么?”
烟落侧眸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我娘并不擅长女红,只会绣些寻常家用而已。”
“哦。”他应声道,在她的额际发梢处轻轻落下一吻,想一想又问道:“那你这一手技艺炉火纯青的吹箫呢?还有琵琶,还有跳舞,书画又是何人所授?是你娘么?”她的多才多艺,他皆一一领教过,心中突然很感兴趣,她的娘亲出身云州歌伶院,琴棋书画应当会一些罢,不知是不是她的娘亲亲自所授。
烟落想一想,答道:“娘亲其实只善歌唱,歌喉细腻无比,宛若天籁,听之令人忘俗。至于琴棋书画只是略略所通罢了,并不精通。”
烛火映照得人的心境温润如白玉华泽,风离御的声音亦是温柔如春水,“那你一定也会唱了,我还从没有听你唱过一曲,不如,你现在唱上一曲让我听听。”他突然来了些许兴致,她的针线刺绣巧夺天工,她的琵琶声声如珠玉落盘,她的舞姿蝙跹如蝶儿在花丛中尽情欢悦,她的画大气沆瀣如行云流水一般,只是他还从未听过她的歌喉,她说起话来声音若三月间风铃轻摇,泠泠轻响,不知唱起来会是何等的甜美醉人。
烟落低低垂首,摇一摇头,只歉然一笑道:“御,我不会唱。小的时候,娘亲曾经想教我唱歌,只是试了一两个音后,娘亲说我的嗓子没有天分,此后便没有再学了。”
手中的衣裳已是缝补完,她将针脚绕成一个如意结,低头用力咬断线头,黑色雀金锦袍递至风离御的手中之时,已是再看不出丝毫破损痕迹。
他的手怜惜地按在她的手上,轻柔道:“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有天分的女子。”他的声音清淡而悦耳,徐徐缭绕在了烟落的耳畔。
其实,若说心中没有半分疑惑,亦是假话。听闻烟落的娘亲在她两岁之时自云州来到晋都,后楼封贤认下烟落她这个女儿。只是,这么多年来,她的身份总是备受争议。
他疑惑的是,烟儿的娘亲不善女红,亦不善琴棋书画,只会唱歌,可烟儿却与她的娘亲恰恰相反,大相径庭。难道,烟儿的多才多艺,皆是承袭于楼封贤?可这似乎也说不过去。烟儿的娘亲李翠霞他不是没有见过,美是美矣,却美的媚俗,丝毫无气质可言,性子亦是俗不可耐。很难想象,这样庸俗的母亲竟能生出性子如此淡雅、气质如此清新的女儿来。
他的烟儿,淡雅之中透着一分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清冷之中透着一分坚韧,温婉之中透着一分小女人的柔媚,美的惊艳,美的清新,宛若一朵桅子花缓缓绽放,令人见之忘俗。而她,便是这样多矛盾的完美结合,令他深深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转眸,瞥向身旁搁着的已是缝补好的衣服,他轻柔的笑了,如果日子,每一天都是这般平淡而又温馨,那该有多好。
烟落缓缓伏身于他的膝上,长长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半点妆饰也无。他淡青色的衣衫有柔软伏贴的质感,紧紧贴在了她的皮肤之上。
安静地相对,时间都仿佛停滞了一般,不愿前行。
他将她拢于怀中,手指怜惜地穿过她的如流波一般微有光泽的青丝,徐徐开口问道:“烟儿,你此次和莫寻在一处,可有见到无忧?”战事纷乱,他们的一双儿女皆不能在身边,这恐怕是此时此刻最大的遗憾了。
只是,如今慕容成杰固守天险,牢牢占据着晋都,这样苦热的战争,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远处天边悬挂着的月儿,已是圆了一次又一次,只是不知何时,他们才能真正的合家团圆。
她仰起头看着他,他的下巴有新划过的青郁的色泽,像是清晨日出之前那抹微亮的晨光,略略迟疑了下,她开口道:“见到了,莫寻其实并没有将无忧送去夏北王庭,而是将她留在了凉州。无忧她,很是可爱呢。”她有些犹豫,不知无忧患有先天性心悸的事,她该不该告诉他呢?如今前线战事逼紧,是否不应当再分他的神了。
风离御轻轻叹一口气道:“无忧,生下来时,我只匆匆见了一面而已,那孩子长得像极了你,很美。也不知如今长大些了没有,也不知莫寻是否会好好照顾她。那日与他决斗,当时我背后的箭伤又是复裂,加上战事临近,不能久留,否然我一定会将无忧要回来。”
她的身子微微一震,唇边依旧是浅浅笑得温婉,可却难掩心底的酸涩苦楚四溢,像是含了一枚极青的梅子在口中,吐亦吐不出,吞亦吞不下,只得任它酸在口中,涩到心里。她真的不知道,她的无忧,还能和他们团聚么?又何时才能团聚?
他似感受到了她的异常,俊眉紧蹙,轻轻托起她的下颖,温润如水的凤眸深深凝视入她的眼底,她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那样的凄然无助写的是清清楚楚,心内一震,他颤颤开口问道:“无忧,可是有什么事?”
烟落转眸,望向微微颤动的烛火,那样的轻颤仿佛能映照出人生的无奈,他是无忧的父亲,如何能瞒得了他呢。即便此刻瞒住他,又能瞒得了他多久呢?
再次缓缓伏身,她紧紧拥住他颀长挺拔的身躯,低声叹道:“无忧患有心悸之症,是先天之症,这世上也许只有莫寻才能治好她。”略略抬起头,她强自扯出一抹宽慰的笑容,轻声道:“所以,御,你不要过于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先天的心悸之症?怎会这样?”他似是一惊,突然将烟落自膝盖上拉起,复又望着她,眉心突突一跳,似是风熄灭烛火前的惊动,颤着声疑问道:“难道是那一次,我不慎用金令牌砸中了你的腹部,那日你流了那样多的血,会不会是这个缘故……”
她急忙捂住他的薄唇,摇一摇头,极力压住心头的忐忑与惊动,柔声道:“胡说,不是的,莫寻说不是的,你别径自胡思乱想。”事已至此,虽然无忧之事他们都有责任,可她不愿他再如此自责了。眼下,于他最要紧的事,是收复晋都。至于其他事,日后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