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寒月,群狼窜动。
灵山吞噬天地万物灵气,踊跃向北横贯上千里,只有被晴王府封印的那一面压抑着动静。一夜之间,藤蔓爬满了设下禁制的铁封,蓬勃茂盛的草木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拼命想要往晴王府这里爬过来,只可惜被拒之门外。
晴王府昨天一直在忙听书出府、接待百里鸿洲的事情。
顾听霜昨夜离席回府上,给小狼检查过伤势之后就睡下了。
第二天,他起身穿衣,望见窗外白惨惨亮堂堂的一片,这才察觉到房内不知道什么时候送来了炭火,整整五个炭盆烧着,窗户半开,冰层化开,滴滴答答地顺着窗沿落水。
窗外已经是大雪一片。
顾听霜握住帐钩,轻轻一挑,将近侧的轮椅勾了过来。
帐钩底挂着的金色小铃铛叮叮当当地响了,这声音很快就被外边的下人听见了。葫芦和菱角问道:“殿下是起身了吗?”
顾听霜说:“嗯。”
兄弟俩就抱着洗漱用具走进来,服侍他梳洗、穿戴。两人都裹得厚厚的,手冻得通红,葫芦半跪下来给他穿鞋,菱角则在一边捧着镜子和梳子。
顾听霜忽然说:“你们出去看看,院子里来人了。”
灵识放开,除了这一夜过后的风雪声,还有脚步声踏碎碎琼乱雪的声音。
葫芦和菱角都楞了一下,但是他们听从他的命令,稍微迟疑一会儿之后,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起出去看了看。
院子里的大学已经积了没过膝盖的深度,还太早,他们兄弟二人只来得及清扫门前几尺的地方。府门前还堆着厚厚的雪堆,来人推了推门,但是没有推动。
朱漆红门半开半阖,露出一个单薄的人影。
宁时亭一手撑着红伞,另一手推在府门前,府门环扣上也结了冰,呼气氤氲上浮,一片白雾。
“见过公子!公子今日这么早来,天还没亮呢。可是昨夜太冷了,公子没睡好么?”
葫芦赶紧冲过来帮他开了门,菱角用了个小法术,清理他脚下的雪。
宁时亭看起来有点神思倦怠的样子,头发也是匆匆挽着,没有像平常出来时一样仔细束好。
今天这么冷,他只裹了一件银白的大氅过来。平常是听书陪在他身边,这次他身边没有人,一个人过来,身影也显得有些单薄。
宁时亭说:“醒了后一直睡不着,卯时焚绿说冻得腿疼,药庐后面被压塌了一角。我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就赶紧过来了,看看饮冰怎么样。他现在起来了吗?”
葫芦说:“殿下刚醒呢,还在梳洗。”
下人接过了他的伞,迎着他往里面走去。
宁时亭不太把自己当外人。一进来,就靠近了顾听霜的卧室,轻声询问:“饮冰,我进来了?”
顾听霜一早就听出了他的脚步声,从他出现在院门口起就加快了动作,飞快地把衣服穿好了,腰带扣好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衣衫凌乱。
他挺直脊背,端坐在轮椅上,淡淡地说:“进来吧。”
可是宁时亭一进门,看了他一眼,唇边就浮现出来一点笑意:“我来得不赶巧,把葫芦菱角都吓走了,耽误了你梳洗,世子若是不介意,还是我来吧。”
顾听霜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过去,发现自己刚刚忙乱之中,一个翻领的扣子扣错了,有些歪斜地别在不属于它的空洞之中,支棱起一个突兀的小包里。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宁时亭已经走了进来,在他身前半跪下来,伸手替他一颗接一颗地松开扣子,然后再仔仔细细地整理。
他心细,手巧,手套也是来这之前就戴好了,洛水雾贴在肌肤上,接近透明,几乎看不出它的存在。指尖苍白,关节处带一点被冻出来的红色。
宁时亭一凑近,带着香气的呼吸就凑过来,热热地贴着面颊拂过。
只能听见自己心如擂鼓。
那天下午,鲛人的手指拂过发顶的感觉又来了,心脏的跳动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明显,令人张皇失措。
甚至怀疑,这么近的距离,宁时亭是不是会听见。
越是这样想,脑子就越乱,心跳跟着无法压制,呼吸也乱了。
顾听霜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垂下眼去。耳根也带上了一点不知所措的微红。
他有些恼火地说:“这些事让下人去——”
宁时亭轻轻打断他:“好了,我身在晴王府,也是世子您的人。殿下不必拘束。”
又起身低头,笑吟吟地看着他:“殿下随我过来,我再替您梳头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