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随着门被关上后带来的风轻轻摇晃,属于宁时亭的影子消失在门后,“咔哒”一声,风中的香味消失了,宁时亭就这样走了。
这个地方本来就很寂静,可是到这时候,顾听霜才发现此地的寂静。不知不觉中,他们两人呆在这室内已经呆了一个下午和半个晚上。
顾听霜静立在原地,无言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口。
明明走的人是宁时亭,但是他这些话却像是没伤到宁时亭半分,偏偏扎在了自己的心上。
他思绪如麻,小狼在他身边晃悠半天,最后跳上了他的膝头,反而把他惊动了一下。
“……我随便说说的,你也不用当真。”
顾听霜看着宁时亭离去的方向,喃喃道,“这么不经说,谁还信你说要杀我爹?宁时亭,你自欺欺人就好,不要来骗我。”
他不知道宁时亭有没有生气,大抵是没有生气的,因为他对他永远像是对小孩子。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指在小狼额头上轻轻一点,灵识化入,小狼的眼中金色的火焰亮起又熄灭,从“顾听霜”身上跳了下去。
他操控小狼的躯体,爪子啪嗒啪嗒地走出去,循着记忆中宁时亭的气息跟出去。
宁时亭没有走远,只是将之前磨好的一提核桃粉带到了香阁偏院的一个小厨房中,准备用器装着小火烘烤。
这个小厨房不常用,以前被宁时亭征用了用来制作一些香料需要的半成品,焚绿也会跟着过来看他制作。
偶尔他在香阁睡个午觉,侍从侍女也会在这里为他做一些点心,替他煮茶。
总之不常用,宁时亭爱干净,虽然下人天天都过来擦洗,但是他一见锅碗瓢盆灶炉都基本静静放了好几天,总是担心落灰,于是自己找了干净的布擦拭打扫了起来。
他是顾听霜见过的第一个还需要自己动手打扫卫生的人,和他一样,像个凡人。但是他做起事来不像顾听霜灵根刚被废掉那段时间的笨拙。
大约是宁时亭从出生起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虽然跟不上别人会用法术的步伐,但是也练就了做事麻利的风格,不给人添麻烦,也不会拖后腿。
顾听霜在门边蹲了一会儿,看见宁时亭清理完后,续上灯火,将要处理的点心和原料放入炉子中,小火燃烧。
这个工序大约是要盯着的,而宁时亭也习惯了这样的等待,等火光亮起来后,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发呆。
是真的没有生气,但是宁时亭很明显在走神,想着其他的什么事情。
顾听霜就在门边蹲着,蹲了好一会儿后,本来打算悄悄地走开——既然宁时亭并没有生他的气,那么他也不必为此负责。
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鲛人又柔弱又脆弱,如果因为生气又伤了身体,这样十天半个月地好不了,到头来还是他上心,小狼也会跟着一起哭闹。
他甩了甩尾巴,宁时亭却在这个时候注意到了他,对他挥了挥手:“小狼来。”
顾听霜就过去了。
他跳上宁时亭的膝头,被宁时亭抓着两只爪子拖到胸前,抱着蹭了蹭。
小狼的鼻尖湿漉漉的,贴上宁时亭的前胸,如常温暖。
宁时亭低声说:“小狼乖,别生气。”
顾听霜抬起眼,疑惑地看了看他,就见到宁时亭拍了拍他的头:“回去让饮冰别生气了。”
说完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算了,我去告诉他吧,你这个小家伙,大约也分不清轻重,会不会玩着玩着就忘事了呢?”
怀里的小狼咕噜一声,又摇了摇尾巴。
宁时亭说:“陪我坐一会儿吧。”
他很慎重地抱着小狼,对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对一个成人说话一样。
隔着层层衣衫,顾听霜感受到他身上的香气和温暖的体温,却也察觉到了宁时亭微微有些落寞的样子。
凤凰火燃烧跳动着,无声地散发着最灼热的光芒,明暗间,宁时亭眉目间多出了一丝让人看不清的神色。
顾听霜刚刚跟他说的那些话,其实他已经知晓结果,甚至有些东西,是他上一世临死前就已经想明白的。
不是不知道,然后呢?
再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内心除了疯狂的仇恨,除了那可以和最初狂热的崇拜与追随相媲美的仇恨,剩下的只有无尽空虚。
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联系只有顾斐音,宁时亭这个名字,是和晴王两个字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是他养大的一把刀,淬血方成,至毒至冷,一旦刀刃挥刀向主人,主人死后,刀也会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