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夏也叹气,当下这房子,无非一堆被哄抬过度的破砖头,我攒好几套也就是想图个安心。就算把国贸的房子全攥手里,自己心不定还是白搭。宋般若踏实我才踏实,她老公对我义气,工作这些年全给我打工了。苏杭到死都没存够钱给老婆买车。我没忘。
一路走,艾北又说,宋般若还得和计生部门签协议,她又不是没生育能力,她以后真不打算结婚生孩子了吗?这事不是开玩笑的。
梁夏说,少数民族可以生两个,这不才一个吗!
艾北点头,闷闷走了段路,又说,你找点项目吧,我想法子给你弄钱。梁夏说我算看明白了,我这样没背景又没资本的,只能靠吃苦挣钱,这社会有个玻璃屋顶,你想饿死不容易,想升到塔尖更不容易,只要肯卖力气,过中等日子还是不愁的。
艾北笑,你不是要上电视新闻做风云人物吗?梁夏说那都是年少无知,这些年给自己的禁忌多了,所以空间就小了,人还是得有点底线,不然就算上了电视新闻又怎样呢,我可不想将来老了像周恕淳那样被人戳脊梁骂。最难受是周恕淳自己也知道被人骂,你以为他痛快?
艾北找宋般若要来身份证,说办领养手续要用。宋般若问,我本人不用去吗?艾北说,先不用,等程序到了再通知你。
艾北转手把身份证给梁夏,梁夏拿着去北京办过户手续。
通过中介办比较快。这帮人熟悉程序,也知道如何避税。梁夏把六套过给宋般若,还有两套过户给菱角。菱角身份证上名字是“姚美”,川音里的“幺妹”。他在北京呆了差不多两个月办理这事。
梁夏现在一无所有了。这种状态已经久违。他并不恐惧,有些东西比没钱更可怕,以前他总是害怕没钱,可到今天他才知道,害怕没有钱,只是因为不曾面对过更深的危机。梁夏有种时间不够的感觉,他必须尽快把这个事情办完,否则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这些房子就莫名其妙变成无主的了。再往后公安机关联系到房主,那些种蘑菇的农民准能把牙齿乐掉几颗。
期间沈谦给他电话,约他到天堂洗浴中心面谈。
得知他在北京,沈谦并不催促,让梁夏忙完了再回。梁夏既没有故意拖延时间,也没有提前返程。过户手续办完之后,他把房产证存到银行保险箱里。这些房子数年来都托给中介出租,没有空置的,所以他请中介通知其中一个租户搬家,然后他拿了这套房的钥匙。
这回梁夏进门,沈谦没有起身,也没招呼人给泡茶。梁夏自己找沙发坐下。沈谦仍是抽雪茄。
“我们有笔老账没算清。苏衙内派兵砸了我的洗浴中心,后来我又花钱重新装修,前后总共损失了五百万,再加上停业损失,这是账面上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天堂财位破了,重新开业后生意怎么都上不去,这就没法说了。那档事是因菱角而起,她我会收拾的。现在要说的是你,你把苏衙内喊来当帮凶,他现在死了,那是他的报应。你呢?”
梁夏说:“你这种人也配说报应?”
“我当然相信善恶有报。苏杭就是个例子。他们这些官二代横行霸道,老百姓早就切齿痛恨,他死了不知多少人拍手称快……”
沈谦没说完,因为梁夏顺手抓起沙发上的麦克风,“噗”一声砸中沈谦的右脸,沈谦的脸颊先是青白,迅速变红,那红越来越深,直至变暗,沈谦没料到梁夏这个动作,他用手摸脸,他身后的随从们冲出来要动手,沈谦制止了。
“你欠我起码一千万。姓梁的,我知道这一千万对你来说不是问题,你坑蒙拐骗是内行,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之后,如果你交不出钱,菱角还是小事,倒是苏衙内家里的妞,我很感兴趣。”
梁夏咬紧牙,他的太阳穴跳得越来越厉害。
沈谦又说:“那妞我要了。我倒要尝尝衙内的老婆是什么滋味。林立果家张宁你知道的,落魄到只能嫁给邱会作的警卫员。宋般若这妞要是不赶紧跟定个男人,这辈子就等着被千人骑万人压吧。她要是聪明点跟了我,那还是她的福气。当然啦,苏政委不是**,他还是有功绩的,不至于落个骂名,可是他的儿媳妇,我看他是护不住了。至于宋般若家里嘛,也就是个土皇帝,老宋要是懂事我会照应他,他要是犯浑,老子照样收拾他!”
“沈谦,苏杭一死你是不是乐傻了?宋般若那么精明的女人当然知道要找下家。你可别忘了她在北京上的学,当时她跟着苏杭认识了不少高官,她这会儿找个部级领导抛抛媚眼发发嗲什么的,只怕人家求之不得,干嘛找你这么个跑江湖的宋般若的爹是土皇帝没错,可你和京官儿比起来也是土皇帝。”
沈谦笑得很做作。这段话显然刺激了他,笑了会他说:“宋般若现在还没勾搭上京官呢,先下手为强。”
“是啊,你先下手。她和你睡了之后再和京官睡,你就死得更美艳了。”
沈谦将雪茄丢进烟灰缸,恶狠狠捻灭:“一千万你赶紧给我拿来!不然的话有你好看!”
“你这种人说话我凭什么信啊?我拿了一千万你又要两千万,我这辈子干脆卖给你算了。”
“你错。我沈谦说了结就了结了。这点信用都没有,我走不到今天。”
“别他妈扯了。就你还说江湖道义,钱我不会给你找的,要杀要剐随你。”
“这样吧,你拿一千万来,我保证不碰宋般若。”
“你也碰不上!别卖干人情了。”
想从沈谦这里全身而退,一毛不拔是做梦。梁夏决定做个姿态。
“一千万太多了。五百万吧。怎么也够了。”
“五百万。但不是三个月。一个月之内必须到账。”
从天堂洗浴出来,梁夏在街上乱走。他从五华山西路转到翠湖公园。翠湖宾馆是艾北举办婚礼的地点,那天苏杭鼻子出血,宋般若紧张得要命。
翠湖之美,除九龙池、碧漪亭外,在于雪白的红嘴鸥,从头年11月到次年3月,成群从遥远的北方飞到这儿过冬,一年一度,从不间断。红嘴鸥又来了,当年的人呢?梁夏站在翠湖宾馆门口,他总觉得苏杭随时会从那里走出来,和艾北婚礼那天一样。梁夏绕翠湖瞎转,来爽楼附近遇上艾北迎面过来。艾北两手插兜百无聊赖,一步一停,像在数走了多少步。梁夏撮起嘴唇,用招猫逗狗的声音招呼他。艾北闻声看过来,瞪了他一眼。梁夏便将声音改成唤鸡鸭的声音“噜噜噜噜”。
艾北奚落他:家里两个美眉还不够你看的,在这转什么呢?
梁夏把沈谦的事告诉艾北。艾北骂:他妈的他碰宋般若试试!梁夏说暂时可能还不会,我想把宋般若弄到北京去。她呆在云南迟早得麻烦。北京外地人多,谁也不认识谁,跟大海似的一头扎下去,别提多安全了。宋般若这样的姑娘,只要不出去找工作,在北京呆着肯定没事。
艾北觉得这主意不错。他问那沈谦的五百万怎么办呢?梁夏说菱角也得赶紧走。她和宋般若还不能呆一起,回头不留神两个都被黑了。艾北说菱角跟着你吧,可你又躲哪儿去?梁夏想了半天,要不出国吧。
出国可不是一两天的事。移民的话有的耗,最好有海外公司发邀请函聘请你们去工作,那走得最快。不过菱角的学历够呛。艾北使劲挠头,菱角只能是办出国念书。这真得不少钱。你们去哪儿啊?魁北克比较利索,澳大利亚也行,但海关麻烦,对钱的来路查来查去,万一查出问题直接送监狱,还得找辩护律师。
梁夏说,有五百万我干嘛不移民,在这受气。
关键是一个月之内沈谦要看到钱,就算去魁北克也不是一个月能办到的。艾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