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湄一下朝,便听说了奚旷起身的消息,她赶到太极宫一看,奚旷果然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边,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望着窗外的景色。
冬雪消融,万物即将生春。
可他甚至来不及看到枝头新绽的绿芽了。
他转过头,看向面前的桑湄。
她穿着绛色金绣的大氅,衬得肌肤愈发莹白光润,眉间一点金钿,熠熠生辉。
他笑了笑:“你来了。”
“柏树说你起来了。”桑湄在他身旁坐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吗?”
奚旷摇了摇头,指了指面前折好的圣旨,道:“我写了份遗诏,你看看罢。”
桑湄沉默地看着他。
奚旷道:“没事的,看看罢。”
桑湄伸出手,慢慢地打开了那份遗诏。
他的手有一点不稳,字迹微微歪斜,但看得出他写得很慢很认真。
“以前你说,不能急着立太子,是因为孩子还没有长大,不懂珍惜,可现在,再不立就来不及了。”他掩袖,一边轻咳一边解释,“我死后,便立琅儿为太子,即刻登基。但琅儿年幼,须得有太后监国才是,等他长大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了,你再慢慢放手……”
遗诏末尾,盖着鲜红的皇帝行玺。
桑湄长久地注视着这封遗诏,忽地笑了一下。
“我觉得,写得不对。”她慢慢地开口,“为何非要立琅儿为太子呢?”
奚旷愣了愣。
“他才七岁,什么都不懂,就算继了位,也是太后监国,那让他去当个傀儡皇帝,又有什么意思呢?”桑湄看向奚旷,声音平静无波,“你说让太后监国,那便是肯定我的能力,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干脆让我来当这个皇帝呢?”
奚旷呆呆地看着桑湄。
她说的每个字,他好像都听得懂,但组合成一句话,却仿佛一点都听不懂了。
她在他茫然的目光中起身,走向不远处的炭盆。
其实宫里烧着地龙,本不需要再加炭盆,但炭盆这东西,用的时候里面会生出一点红光,看着更暖和些,所以寝殿里也放了几只,叫病中的奚旷看着舒心。
而此刻,桑湄轻抬手腕,那封奚旷花了好久才写完的、盖了印的遗诏,就这样被轻轻松松地丢进了炭盆里。
“重写罢。”桑湄语调温和,说出的话却不容置喙,“按我的说的写:皇子年幼,难堪重任。皇后桑氏女湄,人品贵重,仁明友正,自理政来,天下归心,宜即皇帝位。文武群臣,其同心佐理,以终予志。”
奚旷脸上血色尽褪,唇色惨白。
他望着她,难以置信。
“写不动了吗?”桑湄平静地与他对视,“应该不至于罢。”
奚旷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滞堵晦涩,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