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开始扩建了,产量也比从前有所提高,张素这段时间张罗着要去聘用几个好的设计师,总也不在淮兴活动。偶尔回来一趟就要处理好所有章母不懂的事情,看她们这样辛苦,章泽自然也不会不近人情地要求他们另外找一个合适的男模特。这年头国内的男模特可相当稀少,或者说内地拿得出手的明星并不多,娱乐圈的天下是被港台的歌星把持着的。
也正因此,跟娱乐圈相关的行业都显得异常牛掰。好像无形中就被镀上了一层非同凡响的光晕一般,大伙都是带着牛气做事的。
“别动。”章泽稍一动弹,脑袋便被人按住,化妆师小心翼翼地拿粉扑在他脸上拍,边拍边轻声哄,“马上就好了,这粉得打的轻薄,眉毛要画的够黑够浓,否则一上镜就变模糊了,拍出来以后效果不好。”
他说着放下粉盒伸手够到一盒腮红:“打粉红还是橘黄?”
章泽朝侧边的镜子一看,吓得话都差点说不出来,镜中人白着一张死人脸,粉一层一层,仿佛露个微笑就要层层皲裂,眉毛乌黑,嘴唇被涂成粉嫩的红色,用稍深的唇线勾出形状,简直是……
卧槽。
偏偏周围人竟然全不对这种妆容表达异议,还围在周围念念有词说着好看,章泽后脊背一个激灵,推开腮红盒:“别了,我这画的跟要上影楼似的……把唇膏去了吧?”
化妆师有点不高兴:“这不挺好的吗?”
章泽左右打量,回想起以前办公室里那些女人追求的韩流明星的模样,朝着自己脸上指了指:“眉毛画地长一点吧,别那么浓,清晰点。然后画条眼线,别露出头,看起来也比较有神,唇膏真的不用了,又是油光的,到时候上了镜头再打光,肯定油滋滋一根烤肉串。”
他这边想着法子弄的尽善尽美,那头的化妆师却一声冷笑搁下东西背过身去,情绪相当不好:“谁爱化谁化,我是专业的,还用外行来指点?”
章泽瞥他一眼,皱了皱眉头。这是他自家的生意自家的广告,他自然要求精益求精,包装的效果怎么时尚怎么来。没吃过猪肉他也见过猪跑,后世那种妆容能普及自然有它的道理,时代是在进步的,那是优胜劣汰的胜利者,现在这个要拍武侠片的大侠妆是怎么回事?恃才傲物的人他最不喜欢,更何况这人的技术也没看好到哪儿去。
场助连忙过来把化妆师推开,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明白这小祖宗身份的。这要是个普通平模自然不用那么客气,可章泽却是被P·D的老板牵着手带到拍摄现场的,听那一口一个“阿姨”,他们就能猜到这孩子是什么身份。如今国内化妆师不多,大概是拿主意习惯了,一个个脾气都臭不可闻。
没搭理兀自发脾气的艺术家,场助招呼来一个临时凑数的小化妆师,让他看着章泽的要求画。小化妆师原本只是在摄影组里临时帮一些小角色补妆的,毕竟这个摄影组的名声算得上国内的佼佼者,钻破脑袋想进来搭上一线明星的化妆师多不胜数,他一个才毕业的,也没有出过国也没有过人的履历,能进来学点场面已经是难得的机遇。现在被点到名,自然是相当受宠若惊地抱着工具凑了过来。
臭脾气化妆师也不走了,抱臂站在一旁冷笑等着看成果,他化了快五年的妆,还去日本留过学,这个来拍几张照片的外行人来指手画脚?一会儿还得求着他善后!
小化妆师照着章泽的主意,一开始心里也没底,但越化越觉得诧异,半晌后收了手,捧着章泽的脸:“睁开眼睛看一下。”
章泽眨眨眼,就见面前这小年轻原本笑眯眯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嘴微微张开,眼神直勾勾地定在章泽脸上,半晌后目光涣散地直起腰:“……这……”
章泽挑起眉转过脸,对着镜面照了一下,也有些吃惊。小化妆师把他的粉打薄了一些,把原先被遮住的那颗朱砂痣给露出来了,但皮肤比往常更白了一号,眉毛根根分明,粗细适宜,眉尾几乎晕到太阳穴,配上一双比从前更加神采飞扬的眼睛,这张本来充其量只是佛光浓郁的脸蛋瞬间就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傲慢。
场助几乎看呆,傻乎乎退了两步才回神:“拍摄!拍摄待位!”
“章先生跟我去换个服装?”原先那套衣服估计要做点改动,场助几乎挪不开眼,一边凝视着章泽,一边恍惚地回忆到底该配上什么衣服,片刻后他猛然对小化妆师扬声道:“有单位吗?没有的话明天就来报道!”
小化妆师一下回神,欣喜若狂地连连点头:“我一定来!”要知道这可是省内数一数二的摄影团队,杨钰莹都找他们化过妆,以后要是能混熟一个大明星,后半辈子就风光无限了!
章泽被众人簇拥着离开化妆间换服装,小化妆师紧随其后,屋内只留下那个臭着脸的化妆师,满心都是震惊和难堪。
对拍照章泽没什么经验,但没吃过猪肉他也见过猪跑,上辈子上网看新闻逛淘宝,模特们的图片他也曾见识过。大牌风范他不敢追求,但拍照的姿势和神态却能借鉴一二,摄影师让他不要笑,仰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过镜头,他大概也明白到对方要追求怎样一个效果,眉头微挑,眼神不逊,肢体自然地舒展开。快门唰唰地响,摄影师亢奋地手舞足蹈:“好的!保持这样!头抬高一点,哦哦哦!再高一点!!”
“真是好苗子,”场助抱臂站在台下凝视上方的动静,叹了口气,“要是肯进娱乐圈就好了,随便唱首歌,靠着这张脸蛋也能红遍大江南北。”
远在北京的杜行止得到消息,去校门口的保卫室领到了一封从淮兴寄来的挂号信。平常家里有什么事情一个电话就都解决了,他这是头回收信,一并从外头回来的三个好友围住他闹着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这三个人有一个是才认识不久的,另两个都曾是淮兴的老发小,有比他大一岁两岁的,早早来了北京念书,虽然不在京大,但相距也不远。杜行止现在搞煤矿要钱,近半都是从他们这儿融来的,剩下那一半靠着张素娘家的关系从银行贷了款,总之没有他们,日子也要过的很难。
曹郁阴气森森地嘲笑:“我服了你妈了,母子俩什么年纪了还你侬我侬,电话里没说够?”
杜行止压根不理他,这群小子里就没一个家庭幸福的,曹郁从小被他爸妈揍大,哪见过杜家母子这种架势啊?话里酸出陈醋的味儿了。
信很厚,拆开来抽出两张信纸,展开来里头是章母歪歪扭扭的字,章母没读过几天书,不用谈什么文法通则,可字里行间透出的浓浓慈爱却让杜行止的眼神不自觉地软了下来。该说果然是母子吗?这种让人下意识放下防备提升好感的技能被章泽也学去了十成十。
几个朋友虽说嘲笑,但还是好奇内容的,凑过头来:“写的什么?”
杜行止有些犹豫地看过信:“我……弟弟拍了个广告,说洗了两张照片让我看。”
大伙立刻来了劲,拍广告?这年头还是个新鲜词,港台明星拍广告的不少,上了那个银幕的,就是“明星”,身价不菲。
等杜行止把照片从信封里倒出来以后,大伙就安静了。
不大的相纸上,背景只是一片铁灰,这当中横放了一张纯白色的长榻,以仰拍的角度,使得这张长榻看去高高在上。最引人注目的是躺在画面中的那个人,短发,雪肤,穿着一套精工细致的改良西服,袖长的双腿微微交叠着,上身慵懒斜倚在榻头上。他一手随意地抵住身下的皮面,另一手舒展开,懒懒地抵住太阳穴,神情好似陶醉在无形的音乐当中,浅色的嘴唇勾出一个肆意的弧度,眼眸半闭半睁,其中似有水波荡漾。他眉尾斜飞,如同意犹未尽的音符扬在半空,配上眉心当中一粒画龙点睛的红痣,仿佛从天外而来,不该出现在人世间。
一眼望去,便让人无法从他身上挪开目光。
杜行止指尖微颤,眼中一簇火光若隐若现,猛然翻过手将照片掩住。
众人当即回过神来,大为不满,指责的眼神刚递过去,就很快发现杜行止神情中与刚才的微妙差别。
了解他的人交换一个目光,聪明地不再讲话。然而那张照片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他们不禁盯着杜行止的手开始幻想剩下的几张照片会是什么样,而能拍出这种照片的真人,又该有怎样的风采。
浑浑噩噩过了一天,等到人都离开,杜行止坐在只有自己的家中,小心翼翼地将照片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