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还刮着风。狄人大营内,斥候跑入中军大帐禀报,“大王,那、那鄜州城一夜之间变成一座冰城!”
“冰城?随我去看看!”逐日王将信将疑,带着亲兵和几个部落首领翻身上马,来到距离鄜州城不远的山上,眺望远方冰晶透白仿佛浑身披甲的城池,冷峻的面容写满不可置信,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思索片刻,仍旧下令道:“传令四部,计划不变,今日午时,全军出击,不得有误!”
“遵命!”护卫得令后,策马回营传讯。
而此刻将军站在城头,远眺狄人营寨,可惜路途太远看不真切,唯见旗帜攒动,随即下令:“传令即刻用饭,轮番换岗,做好战斗准备!”望望天,黑云压城;摸摸城墙,冰凉刺骨,光滑如明镜一般,也不知午时是否会融化。将军依然在担心,这座被冰加高、加厚的城墙能否挡狄人的轮番进攻,能否守住这危如累卵的鄜州城,保住这城内三万守军、一万民壮及诸多老弱妇孺。遥想当年驰骋草原,现如今,唉!长安呀长安,你何时能够长安啊!为何总是匆匆?边患长期不绝,而今更是被荼毒千里!内政日渐消沉以致权贵横行,纲纪废弛,何以如此啊!然而这些话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念叨,行动上默默地作为,毕竟职责所系,为尊者讳!
狄军开始列阵,密密麻麻的旗帜,看样子至少有五万人上下,而这只是北城门而已,虽说围城必阙,可东、西两侧城门压力也不见轻松呀!城墙上的士兵均已迅速行动起来,弓箭手、刀盾手、持枪手严阵以待,将军妥善布置城内守军及民壮,除陈彦初独领三千预备队于城中驰援外,南门布置守军三千、民壮一千,东城、西城各六千、民壮各三千,北城门一万二千人,民壮三千,确保作战及滚木礌石、金汁供给、伤员运送。待诸事妥当,傲立城头,等待战争来临。
号角声起,密密麻麻的狄军似是黑云压城,缓缓向前,那沉重的脚步声仿佛闷雷一般震得空气都在响动,城上众人不由紧握手中刀枪,深深呼气,似乎这样可以鼓足勇气面对更加严酷的考验。城下前方狄军,中军突然让开,一队轻骑兵立即穿出,疾行城墙近前,即刻左右分兵,引弓搭箭,羽箭如飞蝗般攒射而来。将军怒吼:“刀盾手举盾!”城上众人立刻在女墙一侧蹲下,刀盾手举盾即刻形成一片遮盖。转瞬间箭如雨下,盾牌上“哆、哆、哆…”响声一片,但大多扎落盾牌之上,唯有少数偶尔穿过缝隙射伤下面士兵,引发一阵闷哼之声。
反观城下轻骑还未完全退走,其后步兵便已携带攻城器械快速奔袭而来,及至城下,其后弓手连番射箭以压制城头守军,待云梯搭上城墙,步军开始爬梯登城。趁着箭雨落下的空档,将军怒吼“放箭!杀!”“杀”“杀”“杀”,一片喊杀声中,城上守军引弓搭箭射向城下,敌军霎时倒落一片,然而狄军攻势依然不减,奈何城头冰层太厚、太滑、太高,全无着力点,爬到云梯顶端的狄军纷纷跌落城下,受伤不轻。“滚木雷石,抛!”又一高声怒吼,守城士兵纷纷举起大石、砖块向城下狄军抛去,砸死、砸伤一片。
狄军后方,几大部落首领瞧见死伤惨重却无任何战果,心中着急,然而军令在前,只得再次压上本部兵马倾巢而出,倘若此次南下再无所获,他们的族人将很难度过这个酷寒的冬天,毕竟高原的冬天,那些来自更北方的寒流,对所有活着的生物来讲,生存从来不是件容易事儿。看着乌泱泱的敌军再次奔袭而来,城上守军顿感压力大增,然而厮杀仍在继续,谁也没有时间再去顾及,唯有继续拼杀。或许是临时加高的云梯起了作用,虽然伤亡依旧巨大,但狄人最终还是爬上城墙,好在上来的人并不太多,众将士奋起反抗,或挥刀劈砍,或持枪直刺,过持弓攒射,纷纷将敌人杀落,而伤亡也开始快速攀升。
战争依旧在持续,东西两座城门的在战斗也开始打响,虽没有北城的惨烈,但依旧让人紧张不已、压力倍增。两名传令兵同时来到,告知将军,将军听此,心里一沉,依然传令:“命东城、西城二位守将,严守城池,击退敌军,不得有误!否则提头来见!”“命校尉陈彦初原地待命!”
“得令!”闻言之后,传令兵策马飞奔而去。
战斗愈发激烈,将军也亲入战阵,神勇杀敌,所过之处,敌人纷纷落地,不多时便杀开一条血路,守军士气为之一振,人人皆如出笼猛虎冲向敌军。然世事总有例外,只见一身染鲜血的士兵狂奔而来,见到将军即刻扑倒行礼:“将军,东城、东城即将失守,请、请速速支援!”话音刚落,人便已昏死过去,旁边卫兵奋力摇了摇,喊道:“兄弟、兄弟,醒醒、醒醒啊!”然而并无任何用处。
“传令陈彦初,帅本部三千人即刻支援东城,不得有误!”随后将军继续命令道:“命刘校尉、张校尉、王校尉、李校尉尔等继续镇守北城,其余人等,随本将支援东城!”而后带着身后亲卫下城墙,策马朝东城疾驰而去。城内预备队校尉陈彦初得令后,亦领本部兵马向东城急奔而去。
此刻东城城墙上,已经杀得血流漂橹,守城官兵更是损失大半,而敌军仍旧接连不断涌上城墙,剩余官兵也是苦苦支撑。将军至此,看的头呲目裂,想不到东城守城之战竟糜烂至此,不由分说,带领亲卫直入战场,杀向敌军,随后赶来的陈校尉带领本部兵马同样直入战场,杀向敌军。有一大批力量的注入,在众将士舍生忘死地不断拼杀下,城上敌我态势方才被逐渐被扭转过来,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东城安全了。
东城城楼内,将军查问原因,却不见守城校尉。片刻沉默后,一位受伤的百夫长终于开口,原来镇守东城的汪校尉在敌人尚未攻城之时,见狄人势大,言奉将军之命商议要事,便携带一众亲兵下城,至今末将也不知去了哪里;而问及为何东城城墙冰层如此薄弱时,确是那汪校尉认为此乃拙计,乱用民力尔,因此只是将军巡查时做做样子而已。将军闻言,怒不可止,如此乱局之下,竟然如此倒行逆施,随命亲卫携将军之令,全城搜捕,以儆效尤。身边参军劝诫道:“将军,那汪校尉乃长安勋贵子弟,若是就地格杀,恐于将军不利耶!将军难道忘了路知府么?若是那些人用此做文章,纵使将军守城建功,也可能深陷泥淖之中,不若留此把柄,或上书朝廷,等候圣裁!”然而让众人想不到的是,最终搜遍全城,也未见到一人。后来南城守将获悉,亲至将军处,禀明实情,原来那汪校尉手持令牌,说有紧急军情,奉将军之命,送往长安,所以允之南向而去。说到令牌,他瞧了眼将军,将军不明其意,方才解释道,那是来自宫内的。
将军闻此,愤怒地拍桌子,“混账!”“传令,有临阵脱逃者,杀;有假传军令者,杀;有…”一连几声咳簌打断将军传令,参军、亲兵即刻上前,搀扶、抚胸,将军摆摆手,继而说道:“此时此刻,我等孤悬此地,只有勠力同心,方能披荆斩棘,渡过难关,不负圣恩,不负百姓!望诸将谨记啊!”
“谨遵将军之命,我等定当舍身抱死,死守城池!”众将齐齐施礼道。
此时夜幕将至,大战已然平息,鄜州城再一次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