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柳山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不会主动去想这些事,可是总不由自主的走神,他心里的事都写在脸上了。
“……其实没有什么的。我就是……”
“嗯?”苏韵文把手里的书扣在桌上,等待柳山的下文。
“……唉,没什么的。”柳山抿了半天嘴,最后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这样啊,我们不是好朋友吗?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吧。”这不是苏韵文想听到的答案。
“不是……我不是。哎呀,我就是觉得挺小一件事的,没必要说。”但是他还是挑挑拣拣把事情给苏韵文讲了一遍。“本来是我答应他的,我不可能去打小报告的。我错了吗?”
“你既然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那来问我干什么?想得到我的认同吗。”
“我……”
“既然你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那就不要问别人。”
“我知道。我觉得我没有错。可是我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讲。她觉得,她肯定觉得我像小孩子一样不讲道理。”
“你不是小孩子吗?”
“不是,不是……只是她那样看我,我很难受,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她又经常不在家……我,我真的……”柳山说着说着已经开始抽气了,他之前说话一直垂着头,眼睛飘着的。讲不出话来就抬头看苏韵文。
“没事。没事,慢慢的……”没说慢慢什么,苏韵文伸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用大拇指轻轻摩挲。
眼泪落下来是一瞬间的事,大颗大颗的。苏韵文两手都捧着他的脸。柳山的脸其实是有一点婴儿肥的,但真正用手盖上去就知道他的脸多小。苏韵文的手掌能捧住他的整个脸颊,盖过耳朵插进头发。
苏韵文靠近他,用手安抚他“没事……没事……”他环住了柳山,让他埋在自己的肩窝。
夏天的衣服薄而透,苏韵文感觉到柳山温热的水汽附在肩上,然而马上又成为黏腻的湿痕。
等柳山哭够了他半强迫的抬起柳山的头,让他直视自己。柳山睫毛都还在打颤。
突然苏韵文轻笑了一声,柳山脸一下就红起来,他以为苏韵文会像他爹那样说“羞不羞啊。”于是他先发制人:“你……你不许笑我。我,我……”在男孩幼稚的自尊心里,当着外人哭是莫大的耻辱,但还好是小文哥哥。
“不笑你。眼睛都红了,”苏韵文轻轻用指腹扫过那些发红发热的肌肤,“待会给你拿冰袋敷一下。”
柳山敷着冰袋胡乱戳着果盘吃,刚才哭的有些缺氧,现在脑袋晕晕乎乎的。本来想眯着眼睛就这样睡一觉。
“小山。”苏韵文突然说,“我是不会笑你的。”
柳山羞愤,怎么还提这个事情!嘴上还是生硬答道:“哦。”
“我是永远不会笑你的。”无论你因为什么哭。
柳山嘴里咬了一瓣橘子,汁水迸溅在嘴里,酸酸涩涩的。
“至少你现在开心了不少。哭不是没有用的。”哭泣时会排出有害物质,缓解负面情绪。这是苏韵文在书里看到的。
哭泣说明一个人有情绪,他不会因为柳山哭就笑他。他其实很羡慕柳山有这样丰沛的情感予以宣泄出来。在苏韵文印象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起伏的心情。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和谐规律,实在没有什么大喜大悲的事。
柳山看外面风大,推着他到院子外面吹风去了。前面是几颗没有主人的野果树,柳山兴致来了说给苏韵文摘果子吃。
苏韵文被笼在树荫下,周围没有什么人,风吹得树上的枝叶沙沙响。阳光透过层叠的叶片在照出窸窣的日影,柳山骑在粗壮的枝干上,拨开肥厚的叶片,让阳光穿过他的身体。他扯下来一个绿色的果子,扰的枝头摇摇晃晃,斑驳的阳光也在他脸上摇晃。他举起果子回头大喊了一声:“苏韵文!”
那一瞬间,蝉鸣声,风声,水流声,都消失了。只有柳山叫他名字的声音。他抬起头,回望着柳山的方向。柳山咧开嘴大笑,眼睛眯起来,看起来十分快乐,他想象不出十分钟前这个人还是泪眼婆娑的模样。柳山坐在树上,苏韵文那时觉得柳山就是那棵树的一部分,是树梢那一撮小小的枝丫。鲜嫩翠绿,生机勃勃,接受阳光雨露的滋润灌溉,拥有最丰沛的情绪心情。
都是些苏韵文没有的东西。
第11章酸酸草
暑假一到,村里的孩子们都野去了,村南村北的到处乱窜。柳山和苏韵文十天有八天都腻在一起,连程小丁都找他不到。没办法,苏韵文家里的冰奶昔好喝,房子通风,床既软还凉爽,他家里还有最新的电动游戏,诸如此类柳山给自己找了许多理由,到后来去他家已经是一种习惯。
今天太阳不大,外面还有风。柳山便推着苏韵文出去,沿着村子里那条溪走走停停。柳山一会儿去踩下水,一会去树下扯了几朵花,那些花是连着根茎一起拔出来的,扒掉泥土可以看到是雪白的茎,在手里捏成一把,他用掌心把根部的大部分泥土搓掉,一把直接放到嘴里嚼,可以吃到酸酸的茎液。柳山告诉苏韵文这叫“酸酸草”,夏天的路边到处都是,无聊时就扯两根放到嘴里嚼,酸酸涩涩,倒也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