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什么明月高悬,搞得像做贼似的……”
“是啊!我的确不想被人知道,我来看过你。”
“为什么!”
“因为……”孙云平静地看着脸色不爽的毕文谦,又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因为当初说你是丫头养的病秧子的那些人不少都成了富在深山有远亲的戏精儿。”
毕文谦瞪大了眼睛:“我……我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我就是不想你知道。”这一次,孙云没有再踮脚,而是自己站得笔挺,双手搂住毕文谦的脖子,将他往下摁,搂在怀里,把他的下巴摁在自己肩上,然后不断**着他的后脑勺,“儿子,你和黎华,是在做大事儿。人做大事儿可以不拘小节,但不管你自己在不在意,总有些苍蝇会想方设法扑过来钻营,一般人也会对你抱以最大的期望和最挑剔的眼光。你现在做的事情,早已经超出了我带你长大的时候最了不得的期望了。我已经没有别的再能帮得上的了,但起码不能给你添乱。我不能坐视哪一天有人打着你的亲戚的名号招摇撞骗,我也不打算现在就在报上电视上声明和那些人断绝关系,至少,我还不忍心现在就做到那一步……”说着,孙云又稍微用力摁了摁毕文谦的脑袋,“文谦,你肯定不知道,你爷爷现在在江州,已经被那儿的不少人给供起来了。十几年前,他就是眼里就掺不得沙子的性子,现在,甚至有人明里暗里怂恿他去争取当什么地顾委。我劝他,他也不听,只说要发挥什么余热,说他早就有很多看不惯的东西了。你爷爷是个好人,是个好公公,但他根本就不是当官儿的料,要不然,当初就不会在单位里一直被排挤。现在,他想发挥余热,我只担心他又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他要是卖的只是他自己,我劝不住也就算了,但别人想卖的,可不是他,是毕文谦的爷爷啊!”
“妈……”毕文谦有些呆地顺着视线,看着地上的青石板,嗫嚅了好一会儿,“我真的不知道……”
“都说了,我本来就不让你知道。”孙云弓着四指,一把又一把地梳着毕文谦的后脑勺,“你的爷爷尚且如此了,何况是你妈妈?想拱我当官儿的,鼓我出风头的,有多少,你猜都不好猜。我不想你为这种事情分心,黎华也是这么看。要不是你爷爷干精火旺地想着当地顾委,我今天也不会告诉你。”
“爷爷他……”
毕文谦欲言又止——地顾委的事情,本就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提的时候,从头到尾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我和黎华会联名写信给江州那边,别让你爷爷当什么地顾委,从程序和制度上,他本来就没那个资格。以前我劝他,不要给你拖后腿儿,他有这觉悟;这一次,我就怕他想不通,又绝不了念头,直接写信和你说这些。如果真这么来了,文谦……你就当没收到好了……”
黎华忽然出声建议道:“还是让小陆替他看了吧,只通知他有过这么一封信就是了。”
也许是建议,也许是决定。
一阵安静之后,毕文谦慢慢直起了身子,双手虚托着孙云的腰间,努力笑道:“我本想问,爷爷现在身子骨好不好,你都说他干精火旺了,那肯定是好的了。”
正说着,一声咕咕的肚子叫让毕文谦意识到了饥饿。
“你饿了?”
“你这就饿了?”第一时间,黎华眉头一挑,快步走了过来,“文谦,晚上你吃的什么?”
“大家吃的月饼。你和妈都不在,我没什么心情,只吃了一个。”说着,毕文谦彻底放开孙云的怀抱,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之前拿的两个月饼,自己捏了一个,另一个递在孙云手里,“妈,你演出完了就过来,应该也没好好吃晚饭吧?来,尝尝,他们都说好吃。”
然后,毕文谦一边拆开油纸包,一边走到黎华面前,把月饼掰成两半,一半递在她手里:“我本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有你在,半个月饼,比一桌子月饼都好。”
黎华低头看看手里的月饼,又抬头温温地朝毕文谦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走之前,我总是会回来一趟的。”
“然后你就又要走了?”毕文谦低垂着目光,盯着黎华捏月饼的手,“我一天天盼着你能回来,却又希望你晚些准备好一切,因为我始终觉得没准备好。”
“这世上,谋定而后动,本来就是理想中的情况。”
看着眼前的人,毕文谦很想像刚才怀抱孙云那样,轻轻抱着她……不,也许真有那样的机会,他一定会抱得紧紧的了。但此刻,他只能和她温柔的眼神一样,温柔地看着她。
“无论如何,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仿佛心有灵犀,两只手仿佛敬酒一般,举起两半残缺的月饼,在半空中轻轻碰在一起,合成一个圆盘。
恰如他们头顶上正在铺洒光芒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