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阁老沉吟片刻,便又道:“公主殿下,无论是马市还是课盐税证,均需两国朝臣细加商榷,宴前戏言岂可当真?”
张阁老说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这萧红珠上下嘴皮一碰,又是课盐税证,又是马市,实在太过于轻率了,如何能当得真?再者说,她究竟也只是一介公主,在国朝大事上公主能有什么言权?
萧红珠闻听此言,面上便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来,道:“张老大人是不相信本公主的话么?那么,我手上的这样事物,您总该信了吧?”她一面说着,一面便向旁挥了挥手,便有婢女捧上了一个盖着红绸的朱漆盘子来。
却见萧红珠轻舒广袖,探手便将那红绸揭开,露出了里面的一方金猊兽印。
那金猊兽印约五寸见方,上面雕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金猊,底座却是六角形的,造型十分奇特。
这金猊兽印一经露面,便连一直坐在旁边看戏的萧常远,亦是神情一紧,旋即便坐直了身子,一双微微蓝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在那兽印之上,脸上露出一抹极深的嫉恨之色。
这枚金猊兽印,正是代表着契汗国最高权力的国玺之一。
契汗国玺共有三枚,金龙印乃是帝王玉玺,唯契汗国皇帝才能持有;金虎印为三军玉玺,亦是掌握在皇帝手中;凡执此印者,号令三军莫敢不从;而金猊印则是朝事大印。一般比较重大的政策决策、外交条款等等,便需加盖此印。它代表着契汗国对该条款或政策的认可,多出现在国与国之间的条约签订,或是契汗国公布重要法规政策之时,方会使用。
萧红珠居然持有金猊印,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看起来,契汗皇帝对这位公主不只是宠爱,亦是十分器重。
到得此时,张阁老他们蓦地便记起,契汗国历史上确实是出过女帝的。且还不只一位。难道说,契汗皇帝对这位公主的宠爱,已经到了愿将一部分国事交予她处理的程度了么?
且不论契汗皇帝如何想,只看这金猊印。便可知今日萧红珠在宴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契汗国连年欠收,百姓税收日益繁重,国库空虚。于是他们一面于边境兴兵,以武力对大汉朝加以威慑。另一方面则派出使团,以开放马市为诱饵,试图让大汉朝开放课盐税证,以解国内经济上的压力。
在那个瞬间,傅珺忽然便对整个局势完全明晰起来。
这所有的一切,其实为的都只是一件事——课盐税证。
从边境开战而始,再到派出使团来访,再到朱雀大街上的耀武扬威、黑甲士兵拔刀伤民,再到大皇子的道歉、明珠公主在白石书院辱及贵女及夫子,这一切行为。成功地勾起了大汉皇帝的怒火。而这次国宴,便是契汗国激将法的最后一环。
他们知道,若是将课盐税证摊在桌面上谈,就算他们开放马市,大汉也未必愿意。毕竟大汉也是有一战之力的,还没到非要购买契汗战马的地步。而课盐税证对契汗却是志在必得。所以,他们才会将时机选在了国宴,选在了这场看似博戏,实则为豪赌的一场赌局。
甚至,就连萧红珠一开始开出的十位锻造大匠的筹码。也是用来迷惑众人的。
堂堂国宴之上,一国君主在前,对于邻国公主提出的条件却一再推托拒绝,说好听些是慎重。若说得难听点,就是大汉朝的皇帝不敢应约,怯而罢战。
毕竟,人家也将开放马市的政策提出来了。这可是与课盐税证同等级别的条件,皇帝若再是拒绝,那他的脸又往哪儿搁?
这一回。连张阁老都不再说话了。所有人都在看着宝座上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