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闹将出来后,青蔓便对绿萍大为拜服,有一日便拉了她的手道:“还是你瞧事儿瞧得准,可恨我却是白生了一场气,针都戳坏了几根。”
这话被青芜等人引为笑谈,过后许多年依然时常提起,在此按下不表。
却说选秀,在一片纷扰之中终于正式开始,自四月初直至芒种前方才结束,而选出来的结果却叫京中高门个个弹眼落睛。
四大世族无一女入选也就罢了,便是勋贵并高官亦鲜少有入选的,倒是几个寒门之女得幸入宫,且一入宫便有了位份,其中大儒解方的一个孙女儿更是获封宝林,算得上出类拔萃。
这结果一出,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而今上对世族门阀的态度,亦就此更为鲜明。京中高门各自瞧在眼中,有几家正有意向与世族子弟论亲的,那亲事便就此揭过不提了。
不消说,在这般大形势下,孟家两女皆是落选了的,再加上一直在庄上养病的吴晚,温国公府想要送女入宫的打算就此落空。
孟铸倒是愁了几日,虽裴老夫人一再开解,他还是深深地为他的皇后女儿忧虑,因此便向傅珺递了话,着她有空进宫看看皇后。
这原是傅珺早就应下的,此时孟铸有令,她得不捏着鼻子递牌子入宫,见了皇后娘娘一面。
彼时已是五月初,天气和暖,再过不上两三日便是端午节。
傅珺举步踏进永昌殿的殿门时,满殿皆是糯米与苇叶的清香,暖风拂面、醺人欲醉,直叫人从心底里慵懒起来。
不知何故,这暖风十里、糯香悠悠的况味,倒叫傅珺忽然想起前世读过的一句词:
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云鬓偏。
这永昌殿上下所流露出的气息,亦似带了几分词中意境,温暖恬静,如入江南。
傅珺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种奉命入宫的烦躁之感。似亦在这殿中悠然散淡的氛围下消散了去。
皇后孟清已经在正殿坐着了。傅珺举眸看去,只见孟清穿着一身镶月白缠枝莲暗花菱领软蓝大袖衫,暗云纹轻碧长裙拖曳于地,上插着一根碧玉长簪。
她坐在那里亦非正坐。而是微斜地倚着椅背,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种悠闲淡然的气韵。
“坐。”孟清含笑指了指阶下的椅子,语调疏离,然又不算冷落,一壁令傅珺坐了。一壁便又令宫人奉了茶。
五月的阳光斜照而来,将殿外廊柱的影子投射于地,带了几分疏拓,槅扇外拂来和暖薰风,有淡淡荷香糅杂其间。
“今儿怎么想着来瞧本宫了?”孟清当先开了口,语气清冷,态度亦未见亲近。
傅珺却觉得,这态度很叫人安心,至少比张贤妃那种亲切的笑容真实了许多。
“臣妇亦是奉长辈之命而来。”傅珺坦言道。
从仅有的几次接触来看,皇后孟清极不喜与人兜圈子。这一点性格特征傅珺还是能抓准的。
“噗哧”一声,孟清蓦地笑了出来,那眉眼微弯的样儿,竟还有几分少女的清纯。
笑罢后,她便伸出一根手指遥遥地点了点傅珺,笑道:“怪不得母后常言你是个憨的,本宫现在才知晓,母后所言不虚。”她似是心情颇佳,笑容亦是深达眼底。
傅珺心下便有些感叹,真难得。在这深宫之中,还能得见这般真切的笑容。
据说,刘筠待孟清极为敬重,以傅珺看来。孟清这样的女子,值得一个男子最大的礼遇,可惜了,她错入了皇宫。
孟清的话声又响了起来:“你回去告诉国公爷并国公夫人,就说本宫好着呢。那几个新人里头有一个云南来的,她会制干云腿。据说还是祖传秘法,本宫如今便跟她学着。”说至此,孟清的眉眼之间尽是喜意,“再告诉他们,平素没事儿也别老往本宫这儿跑,又无甚事,跑多了也无趣得紧。”
她的笑容真切明亮,竟是极富感染力,傅珺情不自禁也启唇微笑,恭声道:“是,臣妇谨记。”
孟清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向她面上细细打量了两眼,蓦地问道:“本宫上回赏的面脂,你用了不曾?”
“禀娘娘,臣妇用了,极好,还转赠了一些予手帕交,她也说好用,比芳馥斋买的还要好。”傅珺回道。
孟清的眼睛一下子笑弯了,提了声音吩咐:“来人,将那桃花并樱花的口脂各拿一匣子来。”又向傅珺笑道:“这两个是我新制的,你年纪轻,用了必好看。”
这一回她说话的声音却比方才亲近了好些,语声中的笑意亦是未加掩饰。显然,比起得宠失宠这些事来,胭脂水粉更能激起皇后的淡兴。
傅珺忙起身谢了赏,心下再一次感叹,这位皇后娘娘实在是大汉朝凤毛麟角的人物,可惜她囿于身份,竟是不能好生结识,实为憾事。
宫人很快便将口脂拿了过来,孟清十分有兴致,步下宝座拉着傅珺当场便试了颜色,细细端详后,她便将那樱花的收了回去,说是颜色不够明净,配不得傅珺的姿容,另又换了一匣子海棠红的,顺手又将她自己亲自画图打制的两只点翠螺钿簪子也赏了傅珺,只说是她戴着好看。
送出去的礼物收回来,再换个新的填上,这样的事若换了别人来做,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自在,可孟清却做得无比自然,其态度之洒落从容,让傅珺大为感佩。
自这簪子始,两个人似是找到了共同语言,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天来,而越聊下去,傅珺便越是惊奇。
孟清杂学竟是极繁,合香、制笺、打饰、作风筝、造胭脂水粉、养奇花异草,乃至于飞鹰走狗、相马观鱼,举凡这世间有趣好玩之事,她竟是无一不通。
傅珺对这些虽所知不多,可她平素喜欢看各类杂书,又是过目不忘,因此在孟清眼中,这位勇毅郡主博闻强记、所学甚富,两个人聊得异常合拍。聊到兴起处,孟清当即便拉着傅珺要去看她养的鹰,还是一旁的嬷嬷好说歹说给止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