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虽然不大爱说话,却有一副好心肠,平素不仅从不欺负卢悠,且一直对她颇为照顾,时常偷偷带吃的来看她,还给她带过止血的伤药。从某种程度而言,卢悠能够活到现在,阿竹功不可没。
见卢悠一身的灰土,样子十分凄惨,阿竹也未说话,而是先去一旁将拐杖拾了起来,方才又回到卢悠身旁,细长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同情的神色,轻声道:“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多谢姑娘。”卢悠语声微颤,面上含着浓烈的感激之情。
阿竹笑着摇了摇头,动作小心地将卢悠扶了起来,又将拐杖递给了她。
那两根拐杖长度很短,只及卢悠的断腿处,亦即是说,就算是撑着拐杖,卢悠还是要比普通人矮了一大截,才到阿竹的腰部。
“我下回找人替你做个假腿吧。”阿竹轻声说道,一面便自怀里掏出个白面馒头来,撕下一角道:“来,先吃点儿东西,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又没吃上饭?”
卢悠眼中划过一丝黯然,低声道:“婢子饿一顿不打紧,姑娘别管婢子了。”
阿竹放柔了声音道:“我又不是白给你吃的,我还要听你说故事呢,你快些吃了东西再给我讲讲你们南朝的事情,我最爱听这些了。”
阿竹虽不喜说话,却很爱听卢悠讲故事,最近又迷上了听掌故,卢悠便挑了大汉朝的一些世族勋贵说予她听,每一次阿竹都听得津津有味。
卢悠感激地看着她,眼中泪意点点,却又拼命忍着不敢哭,只哽咽道:“若是没有姑娘,婢子早就死了,婢子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阿竹并不说话,只神情柔和地看着她,将手里的馒头又向前送了送。
这一回卢悠没再拒绝,而是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很快便将一整个馒头都吃了,阿竹贴心地喂她喝了些水,最后又将她抱到了廊下向阳处坐了,方才笑吟吟地道:“好啦。今儿你说些什么给我听呢?我都等不及了。”
卢悠没急着回答,而是将拐杖收拢,转放在了一旁。
那一刻,她的头垂得极低,低到再也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的眼睛。于是,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厉与嘲讽,以及浓浓的鄙夷之色,亦是无人能够看到的了。
当她回过头来时,她的头仍旧垂得很低,一如她以往卑怯而胆小的模样,说话的声音亦是怯懦细微到了极处:“婢子今天便给姑娘说一说南人贵族宴请的事情吧,不知道姑娘可喜欢听?”
“你说什么我都爱听的。”阿竹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亲切而和善,“快些说吧。”
“是。姑娘。”卢悠恭顺地应了一声,便细声细气地说了起来:“那一年是元和十八年,那年冬天,平昌郡主府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赏梅宴,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去了,威北侯夫人、镇东侯夫人、温国公夫人……”
她细弱而怯懦的说话声和着春风四处散落,传到廊庑后的房间里时,已是迹近于无。
萧红珠向窗外扫了一眼,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卢悠大概以为是遇见善心人了,所以这几年以来。她几乎将她所知道的关于大汉朝勋贵世族的事情都说了,却根本不知道,阿竹是萧红珠派去打探消息的。
比起严刑拷打得来的消息,萧红珠更愿意相信人在放松警惕时说出来的话。所以卢悠的身边才会有了一个阿竹,而卢悠对阿竹说的每一个字,阿竹都会原封不动地报给萧红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