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身的日子悠悠过了四年。景明四年冬,她重拾厨艺,给阖宅做了一大桌菜。她说就让我这个寿星动动身罢,你们照顾我许久,今日换我照顾你们。
大家满心感动,哭得稀里哗啦,不忘祝她生辰喜乐。
烛火葳蕤,她的脸庞被烛苗照得暖黄。二十岁的小娘子许了个心愿,来年春日,她想请老浮家的亲朋好友齐聚月官渡,她想邀众人来临安逛一逛,看看这里的美景。
心愿被四季风荡起,飘到浮宁耳边。他扯着王西语的手,热泪盈眶,“小六没忘我这个兄长,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王西语哈哈大笑,“既然咱们都想她了,那就等年后开春,一齐出发去临安。”
就这么约定好囖。景明五年春三月,阖家终于团聚。
与从前不同,这次团聚,各家都带上子女,小孩子聚在一处,叽喳声几乎要把月官渡的屋顶掀翻。
话头引起从前,大家聚在游廊下,眼里都泛起泪花,感慨一句活着真好。
酒足饭饱后,浮云卿揉着稍稍鼓起的肚子,带着一帮孩子,踅至前院放纸鸢,玩蹴鞠。
二姐家的莺奴燕哥,三哥家的玉奴恒哥,先后揪着浮云卿的裙摆,异口同声地要抱抱。
浮云卿无奈扶额,纵使她浑身腱子肉,可也不想抱起四个娃满院窜。
她拿出珍藏许久的浮云纸鸢,又寻来精巧的蹴鞠球,问孩子们:“你们想先玩哪个?”
孩子们不假思索道:“蹴鞠。”
浮云卿说那好,把纸鸢放在躺椅里,旋即开球,任由他们在草地里撒野扯欢,自己则欹着廊柱,时刻关注草地处的动静。
恍神半瞬,四个孩子又跑到她脚边,哭着说球不见了。
浮云卿叹了口长气,心想带娃真是难呐,问道:“不见了?有没有看见球飞到哪个方向了?”
大家都摇摇头说没有。
好罢,事已至此,先稳住孩子的情绪最重要。浮云卿把纸鸢塞到年纪最大的莺奴手里,“乖莺奴,先带着弟弟妹妹玩纸鸢,好不好?”
莺奴懂事,点头说好。
安置好一群小祖宗,浮云卿活动一番筋骨,认命似的到处跑,眯着模糊眼,到处寻蹴鞠球。
寻啊寻,没踅摸出蹴鞠球,反倒意外发现宅门开了。
斜开半条缝,难道是野猫野狗溜了进来?
浮云卿提着衣裙踅近,顺手将宅门开展。
门外站着一位身姿颀长,银发披身的男郎,握着蹴鞠球,清雅矜贵。
“您是在寻这个球么?”
他慢慢抬眸,眉睫恍似凝着不曾融化的霜雪,可眉眼含着笑,溺着真诚热忱的爱意。
风过林梢,莫名吹来一股困意。
浮云卿眨了眨眼,本能地想开口唤声“小敬先生”。
这个深埋心底,日夜碾磨的称呼。
再转念一想,如今重逢,可不能再唤他小敬先生了。
他是无果浮萍,无根明月,却始终亘在她心头,搽抹不掉。
他是敬亭颐。
——正文完——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