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十年来几乎从未和她们有过联系,谁知这一年突然传信来,说他已经病重,方才回到鸣沙阁,想见她们一面。
白璇她们收到消息后便立刻快马加鞭地赶到了鸣沙阁,谁知竟然还是晚了一步,连沈晏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不过十年的时间,将将而立之年,沈晏的两鬓竟然已经斑白了,左手手臂上还横亘着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
谁也不知道这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璇jsg亲手为他操办了身后事,可她心里却始终都不能接受沈晏猝然离开的事实。好像就在昨天,她还和那个少年挥手告别,一觉醒来便是永诀了。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尽负,死生师友。
沈晏过世后,白璇她们便时常去探望沈晏的爹娘。可或许是南疆那一番蹉跎,心神俱疲,又加上痛失爱子,也不过十余年间,沈慎之和他的夫人也先后辞世,当年身边的亲友终究是天人永隔。
为沈慎之送葬时秦良也来了,这么多年过去,这是白璇头一次再见到他。
秦良仍是一身青色长衫,带着半边面具,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白璇本想过去和他说话,但秦良却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他朝白璇摇了摇头,便悄无声息地穿过身后披麻戴孝的人群离开了。
人世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她通通都尝过了,其中滋味辛苦,艰难晦涩,不消细说。
可在这难逃的苦涩里,却也渐渐觉出几分平和,值得庆幸的是两国交好,兀述还时常会来看她们,每年酿的新酒都能一起尝过,白逢君也长大了,能为她们分担许多。
她很早以前就想过,如果有一天她和白岚都老了,两个老太太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这一生在一起的时间会不会把她们的感情消磨。
可现在她明白了,时间不会消磨掉她的爱意,只会越积越深,藏在她心底。她觉得白岚脸上的皱纹是可爱的,满头白发的样子也不显得苍老,不再如年少时那般澄澈的双眼也像是镀了一层琥珀。
她爱的人永远都在她心里,一如初见时明媚耀眼的样子。
第180章番外三【be,慎入】
兀述继任那轲王位后四十余年里,中原朝廷和那轲一直相安无事,那轲族人也十分爱戴他,只是兀述当年四处征战,身上带着许多旧伤,有一年寒冬凌厉,他外出狩猎时不慎落马,旧伤复发,再加上年事已高身体不比当年,不久后便过世了。
兀述走后白璇的身体也一天差似一天,早年的积损渐渐浮现出来,任她这些年来苦心钻研,也已经无药可医了。
起初倒也还好,只是时常头晕乏力,后来却添了咳血之症,白璇担心白岚知道以后又难过,每每在她面前都是强撑着,装作无事一般。
可白岚整日守在她身边,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只是互相瞒着,才好似风平浪静。
或许是身体虚弱的原因,白璇格外喜欢在院子里树荫下的那把藤椅上坐着,阳光恰好能照到她的腿上,暖融融的,却也不觉得晒。有时候白岚出去,她就独自坐在那里,偶尔看看书,便消磨了一天的时光。
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的老了,最近总是会回忆起往事,细数下来她和白岚在一起已经有四十多年了,只论相识已有六十余年,那时觉得岁月漫长,现在想想却短暂得很,她还没有来得及多爱一个人,就要离开她了。
她没有告诉白岚,其实这几天,她好像经常能看到沈晏,有时候他抱着剑倚在门边对她笑,依稀还是当时年少的模样,有时他又站在她身旁,轻轻地晃她的藤椅,就好像从前给她推秋千时一样。
那年一晃眼到了深冬时候,白璇夜里忽然发热,家里没有药了,白岚便给她盖好被子,然后想出门去买,白璇却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白岚笑了笑,把她冰凉的手掖进被子里暖着,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道:“我很快就回来。”
白璇直觉不想让她走,可想了想,却还是把手松开了,临松手时她用小指勾了勾白岚的手心,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底突然湿润了。
她没有睡着,一直在床上躺着等白岚回来,可白岚好像去了很久很久,她身上又燥热难忍,便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昏沉间,她透过被雪光映亮的窗纸看到了窗外,她的藤椅旁似乎站着一个很熟悉的人。起初她以为是白岚,便推门走了出去,这才看清原来是沈晏。
漫天飞雪里,沈晏笑着望向她,手里拿着从前她给他做的那把折扇,只是扇子的一角已经残破了,看上去像很多年都没有修过。他好像还在对她说着什么,可是她已经听不见了。
三十多年的时间,她突然在这一瞬间意识到,那个少年真的已经不在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什么时候落下来的,在她反应过来时,早已经泪流满面。
……
白璇朦胧间听到了不知是谁的哭声,她骤然醒来,猛地坐直了身子,眼前是闪着微光的屏幕,窗外疾风骤雨。
她脸上还挂着泪,一瞬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看到屏幕上最后的那几段——
白岚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这样的风雪夜里,她担心白璇一个人会觉得害怕。揣在怀里的药都快被捂热了,她才终于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