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笙:“……”
秦玅观刚刚就是故意提及那些事,讲到方箬时又刻意停下,等待放下戒心的唐笙接话。
能近秦玅观身的本就没几个人,较艺大典杂音又多。能知晓秦玅观微弱情绪变化,了解她生平和性格的人更是没几个。
唐笙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已经揣度出她烧画是因为厌弃病弱自己的味道,秦玅观想,应当是有人同唐笙讲了她过往的事,顺带也提及了开弓的事,唐笙加以揣测,才能反应的那样迅速。
果不其然……
被拐着弯套出话的唐笙顿时生出种自己成了出卖组织的叛徒的愧疚感。
秦玅观这人实在是太聪明了,旁人想说的和不想说的,她都能凭自己法子套出来。唐笙觉着,御座上坐着的其实是只修炼千年的狐狸精——这样的人,她怎么防的住啊!
膝盖又是一软,唐笙正要跪下,捧着茶盏的秦玅观就凉飕飕地飞来一句:“站好了。”
唐笙软和的膝盖更软了,忍不住扶了下桌案,才没有直接触地。
秦玅观蹙眉:“不要一副没骨头的样。”
没骨头的唐笙更没骨头了,就差直接哭给秦玅观看了。
“奴婢不是有意欺瞒,实在是拿不准您……”唐笙嗫嚅道。
到底是年纪不大,又是故人亲眷,秦玅观的语调软和了些,淡淡道:
“好好说话。”
唐笙抿了抿唇,调整好情绪,正色道:“谨遵圣命。”
殿中沉寂良久,秦玅观支额,戴着扳指的指节抚着眉心,开口时满是倦意:
“方箬的事,是朕迁怒于她了。”
唐笙诧异地抬起头:这年头居然会有主动认错的皇帝。
殿外梆声再次响起,提醒殿中人已近四更天。燃了一夜的烛蜡露出长芯,火光开始烁动。
倚枕斜身的人,指腹动作渐缓,神色宁静,似乎陷入了浅眠。
昏黄的烛火模糊了她的容颜,淡去了权力养护出的凌厉气势。
唐笙终于敢直视她的眉眼了。
这人看着好累好累,不到三十的相貌,举止和言行却被环境炼化得十分老练。
回潜邸后她也未换戎装,只是脱了层罩甲,不知一直在忙些什么。唐笙垂眸望去,她麂皮靴面上的血渍还在,已显出暗沉,只是沿边落下的被雪水洗净了。
唐笙嘴唇翕动,想要提醒她到卧房睡,却又害怕搅了她这片刻清宁。怔愣了许久,唐笙走近了些,替她挡住了烁动的烛火。
不想片刻后秦玅观便睁开缀着血丝的眼睛。
她轻声道:“朕乏了,你退下吧。”
“我扶您到榻上歇吧。”唐笙语调恳切。
秦玅观摇头:“折子还未批。”
半阖着眼睛的秦玅观指尖点着多宝格上的那一沓用明黄色绢绸包裹的折子。唐笙会意,却又迈不出步子。
这么厚的一摞奏疏,秦玅观岂不是要看到天亮。人都困成这样了还要坚持工作,血条能厚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