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寂回到府中时,沈策正在书房里等着他。窗边的梨木黑漆案几桌上已经堆满了枯黄的卷宗案纸,江寂都不用想,定是关于柳莘的。他离开了整整十日,这十日他不见踪影,沈策定然找过他,但是发现他失踪后,先急躁气怒了一阵,后镇定下来,定也推测出他去了哪儿,去找了谁。薛傲应该已经倒了,太子刚刚得意就损其一将,心中定是又气愤又痛的。江寂坐下来,不慌不忙地饮了一口茶。“太子现在恨不得撕破了江庭萧的皮,刚回来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江寂摊开桌上的卷宗来看,发现柳莘这些年干的混帐事竟然这样多,他不光喜爱年少稚嫩的女童,漂亮的男童竟然也喜欢。尤其,在他身下死去的男童,竟然不下十人。比女童的数量还多。表面瞧着他倒是信佛寡欲之人,背地里竟然如此肮脏。卷宗上写,这些男童的父母报官无门,衙门拒不受理,好些无故失踪,好些惨死家中。还有一些,户籍无端被迁,被官兵赶出金陵。在柳莘手下造成的冤案,如今细算下来,竟有不下上百件。冤案如此之多,江寂都有些瞋目结舌。沈策把江寂诧异愤怒的神色看在眼里,“我与柳莘年岁相仿,当年亦是同时进士及第。我记得当年的他意气风发,鲜衣怒马,整日与我议政,愤其先帝末年宦官掌兵,怒其北境被蛮夷侵占,哀其时疫使得民不聊生尸横遍野,不过二十年,赤血肝胆的少年郎竟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江寂道:“他手上这么多条人命,够他死一万次的。”
沈策叹道:“他如此也便罢了,可太子明知他是这样的人,竟也不处置他,反而重用他。刑部那么多大案,全权交在他手中,幸好有个大理寺在,不然这些年定冤案成灾。”
“太子要的是皇位,百姓的命于他来说,要么是棋子,要么是可牺牲的草芥,他怎会管谁冤屈与否。”
沈策摇头,“绝不能让太子坐上皇位,不将百姓系于心上的储君,宁可杀之,也不能将天下百姓的命让他握在手里。否则这好不容易救下来的江山,又要毁在他手里。”
当年先帝昏聩,广招后宫,宠幸宦官,数年不临朝。老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十年之间就要毁于一旦。此时,内阁宰辅许庭芳操劳国事,累死家中。先帝恩师杨褰为劝陛下议政,在金殿上撞柱而亡。寒门学子举幡游行,让先帝写罪几诏退位。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想救这个国。先帝被这些舆情所压,总算开始临朝。虽不似之前荒淫无度,可之前的无尽享乐,早已让山河摇摇欲坠。末年,骁勇忠诚的名将老去,北境被蛮夷夺走,时疫来了,无辜百姓横死家中,宦官掌兵更是趁时疫四处搜刮财物。一时之间,形同炼狱。这个国烂透了,烂到底了,可是他们还是想救。索性这些年救回来了,多亏了横空出世的一个人,南平王萧云。这些年朝廷休养生息,北境也被江庭萧收复,国库虽不算充裕,但也算过得去。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山河,绝不能重蹈覆辙。江寂将手中的卷宗收好,“是该去傅国公府走一趟。”
“傅国公?你打算让他写折子弹劾柳莘?”
傅国公此人不涉党争,又忠肝义胆,凭他的国公之位,弹劾一个四品刑部尚书,确实绰绰有余。可谁都想独善其身,并不想淌浑水,傅国公未必会冒险弹劾柳莘。江寂道:“老师不用担心,我有法子劝服他。”
沈策在这点上是相信江寂的,他做不到的事就绝对不会开口说,只要说了就一定会做到。江寂这个学生,除去找女人生孩子特别挑之外,其他都还挺好的。“行,你有法子就行。这件事趁热打铁,越快越好。”
沈策拿过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我就先回府了,待会儿回去晚了,你师娘又要生气。好久没见我越儿了,你喊他明日来府中用午饭,就说我想他了。”
江寂道:“你可以自己说。”
沈策道:“我说没用,他听你的。”
江寂在沈策走后,先沐浴了一番。他那日走得急,根本没拿换洗的衣物,如今这衣服穿了整整十日,天又炎热,已经馊臭。难怪宋婉都不让他近身。确实难闻。江寂收拾干净自己,出了王府。他去傅国公府的时候,傅国公正在后院刨菜地,见江寂来,他的第一句就是,“你和那个宋姑娘在一起了吗?几时成婚?”
江寂摇头,“还没有。”
傅国公失望道:“你是不是没把我教你的放在心上?送胭脂,送银子,送珠翠,你这些你都做了吗?”
江寂道:“她不收那些东西。”
“那可难办了,不要这等东西的,可就要得更多。”
江寂觉得傅国公这话像是点拨了他。他与宋婉相处这么久,确实都不知道宋婉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要得美人自然该投其所好,宋婉会喜欢什么?江寂思来想去,也没想到答案,他准备明日去问问喜儿。“国公,钓鱼去?”
傅国公扔了手里的锄头,“好啊,走。”
两人出了府邸,骑马走在街道上。江寂把人带到镜湖,落座在湖边。凌刀早就备好了钓竿,两人坐下来把鱼线抛出去,等着鱼咬钩。傅国公道:“许久没钓鱼了,都没啥感觉,我常让我那儿子与我出来走走,他不肯,成天待他那破书房看他那破书,有什么意思。”
“傅公子年纪轻轻就已中举,日后前途无可限量。”
“什么无可限量,他再牛也就继承我的国公之位。要我说,当年太宗也没读过几本书,不照样把江山打下来了,我看他整日文绉绉的不练武我就心烦。”
江寂笑道:“读书也有读书的好处,文采斐然,招女子喜欢。”
傅国公笑道:“就那些个酸诗,我是听着就起鸡皮疙瘩。”
江寂目光落在鱼漂上,只是一会儿,鱼漂连着动了好几下,鱼漂处的水更是泛起阵阵涟漪。江寂知道,鱼上钩了。他用力一扯,结果没扯上来。傅国公惊道:“王爷运气真是不赖,一钓就钓个大的,竟拉都拉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