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纵上前两步:“皇上,备战吧!”
黄望乡又抬头看向城外,远处的琰军铁骑,和近处四散奔逃的流民。
两名兵士押着柳弦安,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却并没有去大牢,而是转弯拐进了一处巷道。柳弦安道:“方才你们走那么快做什么,我还能再说两句。”
由王家兄弟易容的兵士道:“柳二公子还是别说了,我看那袁纵简直像一条疯狗,只会龇牙咧嘴,是讲不进任何道理的。”
“我不是同袁纵讲道理,是同黄望乡。”
柳弦安道,“他并不是一个坏人,或许我再说一阵,就能避免一场战争。”
“可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会让公子继续说下去的,刚才的局面已经很危险了。”
王繁道,“黄望乡虽然担了个头领的名号,但并不像王爷,在军中有着无上的权威。这里的每一个所谓‘将军’,都有他们自己的想法,是绝对不会主和投降的。”
柳弦安停下脚步:“可我觉得我刚才已经说服了黄望乡八九成。”
王繁道:“那他要么仅凭着剩下的一两成决心去迎战,要么……”
柳弦安急急扭头看向城楼。
而那里正发生着一场骚乱。
黄望乡捂着肚腹踉跄倒地,指缝间溢出鲜血,苗常青扶着他,不可置信道:“老袁,你疯了!”
袁纵提着剑,剑锋还在淌血,在他身后站着其余许多位将军,虽说也有人面露犹豫,却终没有开口说话。
方才黄望乡下令放流民进城,袁纵极力阻拦,黄望乡就拔剑怒斥他,两人在相争当中,袁将军的剑锋便没入了新皇的肚腹,至于是有意还是无意,没人看清,但有意无意的,也没那么重要,因为除了苗常青,所有人都选择站在了袁纵身后。
他们不懂,分明一路都是大捷,现在正是应该乘胜北上的好时候,怎么皇上突然就糊涂了,硬要为了几千流民冒险,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推举袁将军坐龙椅。
黄望乡被人抬下了城墙。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柳弦安替他包扎好伤口,指尖染满了血。黄望乡听着外头的喧闹声,听了一会儿,粗喘着问:“屠城一事,当真是我的人做的吗?”
柳弦安说:“是,我听幸存的百姓亲口所言,琰军破城之际,守军并没有奋力迎战,而是将刀剑对准了百姓,先屠城,再自刎,除了喊出一两句‘来世要为狼为虎’的诅咒,别的什么抵抗都没有,他们倒是不贪生,只是空有一腔愚昧野蛮的勇。”
黄望乡喃喃地问:“你不是大夫吧。”
“我是大夫,也不全是大夫。”
柳弦安按着伤口。
黄望乡眼里滚出浑浊的泪:“是我错了。”
“日子过不下去,想要讨一口饭吃,想要杀光贪官污吏,没什么错。”
柳弦安道,“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想了就一定能做到。人人都能有饭吃的社会,仅凭一个人,或者一个朝代,是做不到的,那需要数万数亿人的努力。”
“而我是没有本事去管几万几亿个人的。”
黄望乡道,“也看不到那一天。”
“但总有人能看到。”
柳弦安放缓声调,“黄大哥,你今日所做的一切,哪怕输了,哪怕错了,也并非全然没有意义,至少算尝试的一种。而历史不就是这样吗,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尝试,推动着时代的巨轮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