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道:“你再松手试试?”
林烨顿了顿,片刻后,闭上眼睛。他在脑海中早已模拟了无数次自己持弓松弦时的画面,此时一松手,砰的一声,那只虚幻羽箭,仿佛正中靶心。
半晌后,他方道:“你刚才说,我有天赋?”
秦沄笑了笑:“若论聪慧,你肯定还是不如煜儿的。不然,你为何非要用自己的短处,去比旁人的长处?”
话犹未了,林烨已怒道:“你不就是说我蠢吗!”
秦沄不由朗声大笑起来,原本的三分笑意变作十分,越笑,炸了毛的刺猬就越生气。他当然不计较林烨对自己的冲撞,不过这孩子,好像越看越有意思了……林烨还在气呼呼地瞪眼,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语调中犹带笑音:
“赶紧去歇着罢,若为了赌气,把你这两条胳膊都练废了,那个字对你倒名副其实。”
林烨一听,又火冒三丈,他已转身走了。
背影渐行渐远,发顶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那只大手的温热触感,林烨站在原地,恨恨地一脚踢开脚边的石子,小声嘀咕:
“……哼,别指望我谢你!”
不几日,萧璟又教两个学生射术,忽然发现,林烨的箭法竟一日千里。
原本他毫无基础,进境比秦煜慢一些是很正常的,其实萧璟早看出他在此道天赋颇高,只是有些浮躁,所以故意不说,煞一煞他的性子。
哪知林烨好像一夜间开了窍,也不再一心想着与秦煜争个高下,整个人都沉稳了下来,萧璟见了,不由暗自称奇,心想着难道他自己想通了?
他却不知这几日,秦沄一直都在监督林烨私底下的练习。说是监督其实也不算,不过是站在一旁,而林烨一见到他,立刻就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神,一丝儿懈怠也没有的。
因此短短几日,秦沄对这孩子的坚忍、聪慧,已有了全新的认知。当然,还有他那不知道为什么只对着自己的别扭劲——
分明听丫头婆子们说,林烨豁达开朗,很讨人喜欢,怎么在自己面前,就是一副臭脸的小毛孩儿样?
这日秦沄休沐在家,因想到前几日林烨的失态,恐怕蕊娘还没有看出林烨当时因为她钻了牛角尖。分明此事与己无几——那是旁人的儿子,又不是他的——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提醒蕊娘一声。
因想着便起身出来,内书房里,萧璟正在教两个孩子功课。朗朗的读书声里,秋日的阳光显出许多安静宁谧,秦沄问明了蕊娘在东厢,一掀帘子,只听滴答的一声,乳汁落在玛瑙碗里,秦沄与蕊娘四目相对,二人都怔住了。
原来这蕊娘原本在书房里陪着两个孩子,忽觉得身体不舒服,便知自己又要溢奶了。
她遂悄悄儿地出来,来至这无人的东厢,命小丫头拿来一只玛瑙碗,不消片刻,就装了大半碗。
她不由烦恼,不知这碗还冒着热气的奶水该如何处置。
自打秦母带着秦煜去白鹤观求医后,因那“小神医”玄昭道人说他得的是心病,一应药石都是治不好的,这每日三顿的新鲜奶,自然也都不用再喝了。
如此一来,蕊娘的奶便没处使,又因林烨进府的事,她怕人猜疑,早推说自己没有了奶水。
正自踟蹰,偏秦沄就进来了。蕊娘只得道:“大爷有何话?”背过身去,穿上衣裳。
可怜她原本贞烈,还是她心里嘴上虽都在抗拒,牢牢守着主仆的本分,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秦沄待她是不是真心实意,她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两人这里正情热似火,难分难舍,却不知那边的书房内,两个孩子已经下学了。
待出得门来,却不知蕊娘去了哪里。秦煜是一刻也离不得她的,林烨也记挂着自家娘亲,恰此时白芷过来寻她说话,便道:
“打发几个小丫头找去,哥儿们且先过来歇歇罢。”
说罢便走向那东厢,推了门,一掀帘子——
一只玛瑙碗放在案几上,里头装着大半碗汁液。旁边一扇九折屏风,遮住了屏风后的软榻。
白芷脸上一红,砰的一声,慌忙关上了门。
林烨和秦煜恰好走过来,林烨道:“白芷姐姐,不进去吗?”
白芷如何敢说他娘亲此时正在屋不方便呢,且不说林烨,就是被秦煜瞧见了,这府里也要翻了天,赶忙道:
“你娘在里头歇晌,咱们去别处罢,别吵着她。”
林烨听了,喜道:“我不会吵着娘亲的,白芷姐姐,让我进去罢。”话说完,想到秦煜,又添了一句,“煜哥儿也想进去。”
秦煜虽不开口说话,也是认真地连连点头,白芷深悔自己不该找这样一个借口,但如何能让他们进去?便故意说:
“咱们在这里说话,恐怕就吵着她了。她近日身上不好,若不然,怎么会在这里就睡下了?”
两个孩子一听,方觉有理,白芷又半哄半劝着,领着两个孩子回房洗手换衣,此处不提。
她却不知他们三人在屋外说话,屋内人也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