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可以跟你的列祖列宗这样说话啊!”爷爷中气不足,缓声说著。
“吼!我受够了,要拜你们拜,我还有事要忙。”
一旁的卫爸爸看见这小子的无礼态度,出言训喝。“升楠!现在这么重要的时间,你忙什么?”
“忙著去改名字!”他也火了。
“改什么?!你真不知好歹,这名字是你爷爷取的,你知道意义多深吗?”
“是、是、是!”他眼皮又上翻,露出白眼。“‘卫’家好不容易‘生’到的‘男’孙,是吧!”
“知道就好。”
这名字意义重大,当年卫爷爷抱著这金孙得意洋洋地喝满月酒时笑得多开心,他卫家终于有后,这名字取得好啊!
“好?你们可好了!”卫升楠实在受不了这些老头的观念。“取这什么鸟名字啊,你们开心我可高兴不起来。”
他声音不小,说罢便把手上的香往香炉上一插,甩头而去。
他知道身后有火冒三丈的爸爸、满脸愁容的妈妈和他那些“优秀”姐姐们正瞅著他,不过他再也不想理会这些,把他的名字、他的家世、他背负的“重责大任”,通通抛到天边,他现在只想──睡觉!
他实在累了,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活在这无聊的世界,昨晚失眠一整夜,幼时恶梦通通浮现……
“卫升楠!这学期大家一样推举你当卫生股长喔!”小学时的导师每个学期都这样跟他说著,然后他只能起立听著四周同学的丝丝窃笑,无奈地鞠躬坐下。
这一切,都因为他的名字──“卫生男”!
再长大些,青春期作祟,大家都想把自己打扮得帅气有型,好有个“正妹”可以约会。无奈当时仍是乖乖牌的他,在妈妈姐姐的管教下,头发不能上发胶、衣服一定要塞进裤子里、不能讲脏话,遇到师长要敬礼……他通通照做了,也得到了这个外号──“未生男”。他永远记得国中毕业典礼的那天,他上台领全勤奖,走过一排排同学中间时听到的对话。
“我看卫升楠他家的确‘未生男’,因为他根本是娘们,哈!”“就是啊!我看他跟他几个姐姐根本一个样。”“你看他到现在还拿那种娘们便当袋,笑死人。上回叫他跷个课一起去看电影也不敢,还说放学要赶快回家上钢琴课,哇哈哈!我看他去学刺绣比较快啦!”
他走上台,用颤抖的双手接下这张“全勤”奖,家中象征他“乖宝宝”的奖状多到可以当壁纸,不过当时的他却只想哭泣。
直到更大了些,大到他开始觉得应该要做什么造反时,他便不客气地将幼时那些“屈辱”一一平反。
“当啷!”每每吃完饭后,他便迳自把碗筷重重一放,连声问好都没有便拎著外套出门。
“去哪啊?”妈妈急问。“外面风大别出去了。”现在又把他当几岁小孩啊?卫升楠一听,更把手中外套故意一丢,砰一声甩上门,哪管后头的妈妈姐姐们追著问。“你到底要出去做什么?”
“找朋友。”发动他的重型机车前,他丢下这句话。
后头紧张到要得忧郁症的妈妈气喘吁吁地追问说:“交什么朋友,你最近变得有点……”
轰!轰!机车的排气管发出轰隆声响,好似他快要爆炸的脾气。
卫妈妈的话淹没在这阵阵车声中,卫升楠早已扬长而去。
其实,他没有什么朋友,更直接的说,他没有一个可以分享他心中孤寂的知心友人,甚且,他不知道要怎么爱一个人。
出身贵族世家,从小到大念的都是那种爱互相比较的贵族学校,交朋友得先看对方家世和自己的配不配,放学回家有一大堆家教才艺课等著他,他习惯了,但也不知所措。
种种回忆涌上心头,卫升楠在床上翻了又翻,躺了又起,胸口沉闷又睡不著,索性又牵出他的重机,一路往家门外飞车而去。
车子愈飙愈快,他在排排车阵中钻,却找不到心的出口。
在穿越一个个惊险的路口后,他不知不觉来到了这栋大楼,这栋他从小熟悉却又那么陌生的卫家媒体总部。
已经过了晚餐时间,但是依然有几层楼灯火通明,他仰头望著,总部大楼气派的灯光映出他一张帅气的脸庞。这栋大楼的继承人就是他、里头的卫家大业也将归属于他,但现在的卫升楠却什么也不想要,感受到了难得片刻的宁静,他的眼睫渐渐低下,黑眸透著深邃。
现在的他,就像电视广告中那个电池兔宝宝,浑身是劲,但兔宝宝还有个赛跑目标,他却没有方向。
想到电视,他又看了一眼这金碧辉煌的大楼,投射灯打在象征卫家媒体王国的招牌上,而他这个王国中唯一的王子,却感到迷失彷徨。
他有一颗不安的脑袋,转得比谁都要快,却也不想被束缚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国度里,他还有一颗热诚且真挚的心,或许带著些任性的孩子气,但他想保留给一个让他动了心的人,只是这个人不知何时出现,他满腔的热情无处宣泄。
卫升楠穿著长靴,横跨在机车上,他英挺高大,沉思时如凿的轮廓煞是迷人,他微微往后一仰,目光抛向远方。
透著光的玻璃帷幕,在傍晚显得格外醒目,就像此刻轩昂帅气的他,格外引起路人注目。
“那些人,在忙什么?”
他望著办公大楼里那些忙碌的身影,不知不觉喃喃自语。
明亮的办公室内,梅玲耀拿下眼镜揉了揉微微发红的双眼。
晚餐还没吃,不过她也没时间吃,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隐形眼镜早就已经不堪负荷,她换上厚重的镜框眼镜,搭上那件几百年没换过的套装,看起来果真像只有工作没有生活的“老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