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鸿拿着名片回到了闹市的街头,直到不小心撞到一家饭馆小店的店招,才惊觉自己已经安全走出了那家气氛诡异的林中小店,他一边对饭馆的老板道歉,一边心有余悸的走在烈阳底下。
他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但偏偏手里的名片却时刻在提醒他之前的经历都是真实的。
“我的孩子现在究竟在哪呢?”李佳鸿抱着行礼坐上了返回老家的大巴,他看着窗外明媚的蓝天,却总觉世界的阴郁黯淡的。
在店里听到的事情过于诡谲离奇,知晓还在医院坚持康复的妻子可能会遇到危险,他连夜横跨了四座城市,一路风尘仆仆,才总算在晚上十二点钟前赶回到了妻子身边。
李佳鸿连随身的行李都没来得及放回家里,就先过来医院看望妻子了。
来到床号旁边挂着“姜姑”名牌的床位前,看到还坐在床头吃力翻看相册的妻子,李佳鸿松了口气。
见丈夫突然回来,一脸疲惫急切的模样,姜姑有些吃惊,“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现在每当看见那张历经风吹日晒的枯黄老脸,姜姑就会忍不住心疼,丈夫也曾是个年轻有为、相貌英俊的男人,如今却因为她变成这副模样,尽管李佳鸿总说他对此并不在意,但她却不能不去在意,并时常为之羞愧。
她抬起无力的手,想好好触碰丈夫的面颊,李佳鸿爱怜的握住了对方的手,让她能抚摸到自己的脸。
“我刚回来的,有点担心你,就马上赶过来看看。”李佳鸿声音轻柔,轻轻抚平姜姑紧蹙的眉头。
他话音刚落,就敏锐的感觉到妻子的手微微僵硬和停顿了一下。
见姜姑表情不对,他马上又追问了一句:“我离开这几天,没发生什么吧?”
他捧起姜姑的香腮,让她与自己眼神相对,认真说:“这次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一起去面对,好吗?我以前说过会好好保护你和孩子,我已经失去一次机会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姜姑凝望着李佳鸿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深情与坚定,正是因为丈夫总会坚守誓言这点,她当年才会为其沉沦着迷。
“你放心,我已经知道了很多关于那个东西的事情,你不必骗我。”李佳鸿见姜姑在犹豫,他继续轻声补说道,“所以,你不用再担心我趟进这个浑水里会有什么后果,因为我已经在里面了。”
“你怎么那么傻。”姜姑一听,顿时泪眼昏花,止不住哭泣,两夫妻拥抱在一起,但彼此都很克制,姜姑也没有哭出声,“我们怎么那么傻。”
“不然,为什么我们会成为两夫妻?”李佳鸿笑道,轻轻揉抚着妻子皮包骨般的后背。
姜姑对此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抽泣了几声,然后便将自从她醒来,李佳鸿又不在期间发生的事情,缓缓说给了丈夫听。
在昏迷十五年期间,姜姑每日每夜都在承受梦魇的折磨,反复循环当年她被抢走孩子,又被人推下高楼的回忆全过程。
在那段记忆里,她总会看见一个身高八尺的黑袍人,在他灰黑色的平顶帽沿之下有一双地狱烈焰般的火红色眼睛,死死注视着自己,他和一群身躯畸形、面貌扭曲的人站在一起,被他们所簇拥着,依稀可在帽沿的阴影之下看到他裂变的嘴唇鼓动,讲述着她从未听说过的语言,其中夹杂着人类不可能发出的音节声律。
那段语言中,只有频繁出现的“嚯咕”发音令她印象深刻,
而正是这两个字音让她立即回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大学记忆,而她也由此意识到眼前这群从畸变的时空隧道中穿梭而来的怪物们,就是一群前来讨债的债主。
他们暴力的夺走了自己孩子,并想要用某种没见过的棒状的尖锐武器杀死自己,也是在躲避刺杀的过程中,她一个不慎便从高楼之上坠落,差点一命呜呼。
或许是那群畸形人的首领,那个圆顶帽的家伙觉得她从这样的高处坠落而下必死无疑,它只是从天台边缘下望了绝望坠楼的自己一眼,然后便带着她的孩子还有那群畸形人手下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她不仅从十几层楼高的地方摔下侥幸存活,还在十五年后苏醒过来。
更让谁都没想到的是,她其实在坠落的最后一刻,看见了那张隐藏在帽子之下的面孔,并且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环梦境中,她对那张脸的印象更是加倍深刻且清晰,每一处面部细节都像最原始的刺青,一根一根的刻印在她的脑海深处。
那是怎样的一张面目可憎的嘴脸呢?不需要仇恨和悲愤的加持,任哪个人类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毛骨悚然,哭天抢地,怨上帝恨造物主,为什么要创造出那样一副丑恶的面孔。
初看之下那是一张有着冷漠眼神的鼠人面庞,但细细一看才会发现,那遍布全脸的并非毛发,而是活的生物管道,像一根根露出体表的毛细血管,在视觉的蒙骗下形成了那是一堆毛发的错觉,内部流淌的体液在每根错综复杂的“毛管”中流动,它的嘴巴里,毫无啮齿,却有可伸缩的副口,深埋血口之中的舌头尖端是根尖锐的黑刺,让人不禁猜测它们或许会像恶毒的血蚊一样摄食,又有着和变色龙一样可弹射的舌头……
那不是人类,也绝不可能是地球上的物种。
受困于循环梦魇中的姜姑无比后悔,后悔当年无知轻狂,也后悔对这个世界太无敬畏之心,更后悔她当年不该为一时的鬼迷心窍去参与那场没有退路的仪式。
从植物人的状态中解放之后,姜姑每天都没能睡上几晚安心觉,开始是因为内心的歉疚情绪,但后来在丈夫走后的时间里,她开始注意到似乎有几道不知从何而来的视线在窥视自己,而她能感受到那一定是当年那双像地狱火红般的眼睛。
它又回来了,意识到当年的失手,现在要来根除它的错误,而且这次它不会再失手。
从第一次感受到视线的那天起,她对于红色的东西就总是无比敏感,她甚至会因为隔壁床的病人家属为病人带来的红色鲜花而癫狂尖叫,见到针管残留的血滴而惊悚到面目狰狞。
每天夜里她都不敢熄灯入睡,如果迫不得已,受到医院方的强迫,她就会用床被蒙住自己的头,哪怕憋到窒息,也不会在天亮之前伸出头去喘息一下,因为在病床旁边监测她生命体征的医疗仪器,也会在黑暗中闪烁着红色的警报灯光。
因此,她只能每每在睡前翻看相簿,寄望从与家人相伴的幸福时光中寻找勇气和生存的力量,盼望着丈夫早日回归。
还好今晚丈夫突然回归了,她的出现平复了她多日以来紧绷的情绪,在那饱含汗臭味的怀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与宁静。
“这个你拿着,这是我为你求的护身符,你好生保管。”听完妻子的遭遇,李佳鸿陷入了一阵沉默,他既心疼又是后怕,庆幸自己回来的及时,他把手伸进行囊里,从一个夹缝中取出了一根黑边白羽,将近三十多公分的长度,毛管柔软,丝羽强韧,也不知是出自那个品种的鸟类。
“这是什么鸟的羽毛?”姜姑诧异的接过羽毛,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朴素的羽毛。
羽毛入手刹那,姜姑只觉得羽毛有种魔力,想一直紧握在手中,有些爱不释手。
李佳鸿干笑几声,只说自己也不知道,内心盼望这根羽毛真如林老板所说,会有什么护主的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