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归气,出皇宫的时候,顾朝北还是很担心。今日正好是集市,京城里一片热闹,人来人往。被他揍了的官员都在家里歇着呢,说不定当真没有燕儿说的那些情景,那可怎么办?
皇帝已经下令,微服之后,得知帝后要出宫之人一律同行,不得离开半步。不管是谁也没有机会出去通风报信,顾朝北也一样。
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
皇后鲜少出宫,她争夺朝权,也就是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宠臣每日在身边也都是夸夸其谈,报喜不报忧,故而皇后与皇帝打这赌也是情理之中。她甚至还觉得自己赢面很大。
只有沈归燕胸有成竹,告诉了车夫往城郊走,便与顾朝北和顾丞相坐在后面的马车里。
“若是能让皇上胜了,北儿这一难,兴许就过去了。”顾丞相轻声道:“可是,皇后那边一定就是得罪了,燕儿,你可考虑过后果?”
沈归燕低头:“是归燕鲁莽,未曾考虑到此方面。但是君为国之主,自然当忠君为先。若是一定会得罪皇后,那归燕也别无选择。”
顾丞相一愣,深深看她一眼:“你这孩子,我就知道你与寻常女儿家不同…但也未必是好事啊。”
顾朝北忍不住嘀咕:“我就觉得娘子挺好的,怎么就不是好事了?”
“你住嘴。”顾丞相看着这儿子,脸就又黑了:“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要不是你做这些混账事,也用不着为父与归燕替你奔波。”
哼哼两声,顾朝北满不在意地道:“我怎么就混账了?打那几个狗官的时候,你不知道百姓叫好的有多少。他们不敢打的,我敢,我也只能打。不然上了公堂,官官相护,有几个官能真正被告进去啊?不是白搭么?”
顾丞相顿了顿,张口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他也是他口中官官相护的那些官之一啊。
“再说了,要不是我辛辛苦苦打了十几个狗官,皇上能重视么?”顾朝北翻了个白眼,靠在沈归燕身上,顺便吃豆腐。
顾丞相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傻孩子真以为随便谁打了十几个官员都能见皇帝?那皇帝每天可忙不过来了。这法子用得太极端。
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说,顾丞相也就闭目养神。
“战火连天起,征夫失归路,家园万间都作土。一朝天下定,仓中有硕鼠。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知是路过了哪里,外头有小孩儿跑过,齐齐唱着这歌谣。
前头的车驾停了,皇帝掀开车帘往外头看,是一所普通的学堂。
扎着羊角辫儿的小姑娘看见马车便慌忙躲避,嘴里喊了一声:“文国舅来啦!”
文国舅?皇帝皱眉,挥手就让侍卫将那小女孩给抱了过来。
小女孩急得哭了,挣扎却逃不开,只能被带上皇帝的马车。
“为什么要喊文国舅?”皇帝问。
四喜咬唇,看了皇帝和旁边那个一脸浓妆的大姐半天,才小声道:“坐马车的人,都是会来吓唬百姓的。你们没听过吗?‘文国舅,裙带亲。以车马,吓难民。’,我隔壁家的二牛叔被他的马踢伤了,半年没能下床,都没处去说的。”
皇后沉了脸色,一把抓过四喜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不过是个女娃儿,却口齿伶俐,别是谁家派来故意污蔑的吧?”
四喜被她吓得一抖,眼看着又要哭出来了,皇帝连忙将人抱过来,乐呵呵地问:“小姑娘,你家在哪里?”
“我家…”四喜扁扁嘴,道:“往前继续走些路,看见田的地方就是了。”
“那带我们去你家看看好不好?”皇帝问。
“好。”四喜看着这慈眉善目的大叔,往他怀里直躲,又看了旁边的浓妆大姐一眼。
好可怕。
“既然是有家的孩子,去她家里看看也就是了,皇后何必动怒?”皇帝道:“若是有人故意污蔑,自然查得出来。”
皇后冷哼一声,看了看四喜这脏兮兮的身子,连忙挽着衣裳坐开些,免得被蹭脏了。
皇帝还是乐呵呵地抱着小丫头。
四喜在丞相府里呆了几天,沈归燕没有给她洗澡换衣,依旧让她保持现在的样子,只是教了她该如何说话,小孩子不省事,要说动人可不那么容易。本想着去说动丞相或者哪怕是京兆尹也好。但是没想到一上来要说动的,竟然是皇帝。
幸好这皇帝虽然被后权压制了许久,却也算一个明君。抱着四喜哄着她将想说的都说了,然后又到了她家里。
事先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百姓回避,乡间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仍有妇人在拾荒。税官被顾朝北收拾了,却有当地的地痞临时充任“税官”,继续在村口收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