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是乔家的大小姐,在父亲骤然去世后一个人挑起整个企业的重任,在一众远亲和竞争者的虎视眈眈之下稳稳地走了那么久。
她们是母女,她们何其相似。
乔合沁会让他付出代价。
“反正我无条件支持我妈和我姐,”乔庭之说,“我当时在寺庙待了一个月,没网没电没零食,整天和阿黄抢一根火腿肠,要多惨有多惨。”
难怪乔庭之在一开始对他们带着敌意。
他没有通讯设备和乔合沁取得联系,消息停滞在“宣郁和筱原家是合作伙伴”上,一看到宣郁就想到水缸里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婴儿。
这么一想,悟山大师的演技还是相当在线,居然没有在见到宣郁的第一秒就拿木鱼敲死他。
(乔庭之:我倒是想,但你看我敢吗?)
孩子对母亲的依恋大概是刻入血脉的,毕竟他们之间的联系在脐带相连的那一刻就已经无法割断。
哪怕远隔千里万里,哪怕远隔……生死。
真的有人能遗忘母亲吗?
宣郁喃喃道:“宗一合会让折雪看见母亲?”
“是啊,宗一合就是这么说的,”乔庭之猛点头,“这不就是诈骗吗?!”
宣郁却慢慢移开了目光,神情有些恍惚。
记忆慢慢飘回那座寺庙,寺庙内香火不绝。
那个总是穿着米色长风衣的女人倚靠在窗边,指尖轻轻触碰着栀子花的花苞。
在夕阳的暮色中,她微微转过脸,神情在暖橙色的天光中模糊不清。
他说:“可是江允知在七年前已经确认死亡。”
乔庭之:“对啊!”
宣郁又看向屏幕那边的乔庭之:“但你都能死而复生。”
乔庭之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摇了摇手指:“非也非也,小僧我根本没死,何来起死回生一说?”
宣郁沉默了片刻,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可是江允知已经死了。”
乔庭之说的没错,他和江允知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他靠dNA检测的数据漏洞诈死,面对如此巨大的失血量,警方自然会确认他的死亡。
江允知的死亡却建立在尸检。
她从七楼一跃而下,颅骨和脊柱断裂,心脏停止搏动,呼吸和脉搏消失,瞳孔溃散。
她头上有一条横跨枕骨和颞骨的裂缝,半张脸的颧骨破碎,五脏六腑移位,整个身体都可谓支离破碎。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江折雪面前。
十四岁的江折雪放学回家,看到自己的母亲从七楼跳下。
空气燥热,人声喧嚣成一片混乱的嗡鸣,只有那具身体落地时发出的沉闷声响无比清晰。
她看见从江允知的脑袋下有一条黑色的血线慢慢流下,缓慢地向她脚下蜿蜒,沾湿了她的鞋底。
这是她的妈妈。
她曾用温柔又愧疚的神情说:“折雪,你会怪我吗?”,她曾说再也不会丢下她。
江折雪想要往前走几步,再靠近母亲一点,可她脚底的血液浓稠而粘腻,让她的脚步沉重,视线模糊。
血液像是涨起的水,在女儿的脚下流淌成无尽的河流。
江允知对她说,不要死在水里,可她自己却在水中沉没。
在之后的无数年,只留下江折雪一个人,在梦中辗转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