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愤愤道:“司法腐败!”
马林见余赵二人把矛头指向了金沙,便打圆场说:“我想,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金沙舅舅说的也不失为一条路,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今晚又不是开庭,谈不成也无所谓。”
林先生在一旁本不想发言,此刻也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专对余正行说:“余先生,今晚的饭局我就不参加了。吃这种饭太累,我会消化不良。”
余正行不屑理会道:“又没有请你,不用自作多情。”
林先生也会抬扛,说:“你不请我,我倒偏要去。”
马林连忙给赵渊使个眼色。赵渊对林先生道:“林老师,您在我们国家,一般都被称为大仙级人物,出现在这种场合会有辱您的名声。有问题的话,我们自然会来请教您。晚饭就委曲您自己解决了。”林先生说:“这倒无所谓。”
听说舅舅晚上不过来,余正行等无心找高档饭店,就在楼下餐厅定个包间。原告准时赴宴,身边并无陪同。余正行和马林与他在一审交过手,见面时都客套道:“牛总,不好意思,休息时间劳驾您出来。”牛总五十出头的样子,身材墩实,孔武有力,双手习惯地插于腰间,转一下粗短的脖子道:“队伍很宠大嘛。这两位好像第一次见面吧?不知哪位是金处长?”他并不怎么理会余正行和马林,只对金沙和赵渊感兴趣。金沙上前道:“我叫金沙,这位是赵总,我们都是余总的朋友。”牛总便和金沙握手。赵渊的手才伸出半程,见牛总没有伸手的意思,就势请牛总入席。牛总傍着金沙坐下,问他在政府哪个部门工作,并不将其他三人放在眼里。金沙不愿意使大家受冷落,就问牛总喝什么酒。牛总只说“随便”。余正行拉近乎道:“说‘随便’最使点菜的人为难,所以有不少饭店就专门开一道菜叫‘随便’,不过酒里还没听说有‘随便’的。”赵渊粗起嗓门问服务小姐有没有酒鬼酒,牛总忙摆手道:“给我来瓶‘赖茅’——我喝着这酒不错,你们要是没喝过,我建议都尝尝。”于是大家都随牛总喝“赖茅”。
一开始,大家专心喝酒吃菜,不往案子上说,东拉西扯比耐力。最后牛总忍不住,引出这个话头来,说礼拜天,大家都很忙,要不是大哥令他过来,他才没这个闲功夫;关于案子的事,他本来要胜得更多,已准备在二审时提出赔偿,现在看在大哥的面子上,赔偿的事就算了。
众人都知,牛总所说的‘大哥’一准是指金沙的舅舅——眼下常把‘大哥’挂在嘴边的人,无非是想表明自己路子野,在黑白两道上都走得通——但话中之意毫无让步的余地。
余正行起先以为,牛总只和金沙说话,或许会看在金沙舅舅面子上让些步,不料一开口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联想到刚才见面时的傲慢,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过,他的涵养还能规范他的行为,所以强压怒火道:“牛总,您这话就太差矣了!咱们且不说这案子本身原是一桩带有诈骗性质的刑事案,也不说你们如何占尽地利人和,单是硬要把一个无辜者赶尽杀绝,这种做法是不是太过分了?!”
牛总冷笑道:“我们可不认为你是无辜的,你不过是承担本应该由你自己承担的责任罢了。说得原则一点,就是你必须为你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不需要我向你说明吧。”
余正行欲要还击,赵渊用上海话插进来说:“牛老板,余老板意思我晓得,关于咯只案子,勿好让伊单方面承担损失,大家都有毛病,侬也再让一步……”
赵渊并非上海人,但知道对付杭州人非用上海话不可,杭州是省会城市,只有上海才能压住它的傲慢。偏偏杭州人从骨子里对上海人极为反感,加上赵渊的上海话将那“牛老板”说得像“女老板”,牛总马上打断赵渊的话道:“对不起,赵老板,听你的口音是上海人吧?你知道上海人是怎么称呼‘老板’的吗?”
赵渊不明白对方用意,摇头说不知道。牛总便告诉他:“‘脚踏地板,手拿黄板,面孔一板,出来老板。’你说这‘老板’是什么好东西?”
大家一时都没听懂,请牛总解释。牛总鄙睨道:“出恭三步曲。”赵渊顿时涨红脸。这不上台面的东西在这种场合被严肃地说出来,无疑是对他的侮辱!可是他不好发作,因为事关余正行的钱,只能冷冷地称赞牛总对上海的民间文化了解不少。余正行欲要斥责,早被马林紧紧地抓住一只手。只听牛总仍不客气地说道:“我对上海不甚了了,但我向来不喜欢上海人。过去上海人把所有不会说上海话的人都蔑视为‘乡下人’,尤其看不起他的邻居杭州人,所以,杭州的所谓‘乡下人’就说上海人是‘瘪三’。有一个口诀是这样说的,‘赤膊带领带,赤脚穿皮鞋,不穿裤子扎皮带,手里拿了个木拖板——刮嗒,刮嗒!’就是说上海人的,可见上海人并没有什么可以自大,而且,上海人千万不能长得太瘦,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说是‘瘪三’;但也不能太胖,太胖了会被上海人自谑为‘猪头三’。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番话把赵渊气得满脸铁青。
余正行见赵渊继续为自己受气,再也顾不得其他,故意挑衅地说:“牛总,你不肯让步我没说的。但有一点我想你应该告诉我,你们是从哪里知道我的情况,而且知道得这么详细?就算看在你大哥的份上!”
牛总对自己刚调到一个新单位不久,就用从军队学来的侦察手段,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探明余正行的下落,又通过老战友意外摸清了他的经济状况,早已是得意非凡,此时更是牛逼,拿腔拿调道:“这事嘛——无可奉告!”
余正行早知会是类似这样的答案,激他道:“不说也无妨,实际上我都掌握得一清二楚。”牛总拿眼看着别处,缄口不言。余正行见这句话并不起作用,又道:“你知道什么叫信息社会吗?过去我们常说,‘你小子屁股一蹶,大爷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如今更了不得,不等你蹶屁股,昨天拉什么屎都知道得甚为清楚!”
牛总坐不住了,起身怒道:“你小子敢骂人?”
金沙和马林慌忙来劝。余正行争着起身道:“谁骂谁了?我只不过核实一下,不想有人成为野鬼冤魂!”
牛总板起脸道:“你想干什么?我可警告你,不要乱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曾几何时,这个部位是别手枪的。
余正行愤然:“你别吓唬我,我现在一无所有,会怕你吗?谁他妈的让我吃不下饭,我一定会叫他拉不出屎!”
牛总厉声道:“算你小子有种,咱们走着瞧。不让你来个倾家荡产,老子他妈的就不姓牛!”
“拿去吧!”余正行话音未落,早把一桌杯盘碗筷掀于地下,惊得众人目瞪口呆。这圆桌是在一张方桌上搁了一个圆台面,余正行本是想装个英勇无比的动作,不料并未费多少力,就弄得无法收场,于是不得不更雄伟地大叫道:
“统统拿去!老子说话算话,明天决不与你们这些狗日的一起戏弄法律,决不!”手在空中有力一挥,转身离开现场。
所幸的是余正行座位对面是上菜位置,他与牛总争执时大家都过来劝,除了饭吃不成外,众人身上并未溅到污物。
牛总回过神来暴跳如雷,扬言要报警,马林和金沙只能一个劲地劝阻,金沙还从电话中请出舅舅说情。
赵渊满地找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给饭店里的管事赔不是,为一桌没有吃到肚子里的残羹剩菜和破碎的杯盘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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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1)
三十六
余正行怒气冲冲地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呼呼地将烟猛抽,咕噜咕噜地将水猛喝,然后再哗啦哗啦地洗澡。
林先生自己解决了吃饭问题,打算早早回房休息,接到赵渊的电话——他们正在去舅舅家的路上,赶着处理晚上发生的棘手事件——让他快看看余正行是否回到客房。他见余正行已经上床,放心地要回自己房间。余正行叫住他,问为什么不坐一会儿?林先生表示非常乐意,并问为何结束得这般早。余正行没好气道:“谈崩了。”
林先生早已从赵渊的电话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劝他要想得开,不要为这种无聊的事伤脑筋,更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每临大事有静气,在小事面前更应沉得住气——相对“绿色生物工程”,眼前所发行的一切,实在是无聊至极的小事。
余正行嫌林先生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这一年来,好不容易有所起色,全因为这件倒霉的事,转眼间变得一无所有,怎不叫人火大。
林先生简单地问了余正行近十年来的人生走势,问他:“中国哲学的精髓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余先生总结过吗?”
余正行随口道:“你是指老子《道德经》中的‘无’吧?”
林先生赞赏道:“对,余先生能一下子抓住东方哲学的一大命题,真令人佩服。那么,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