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突围。
城上城下,所有人都在鏖战,在那些浴血的厮杀、拼命的搏击、不断的抵抗、刀入刀出的机械动作里,所有南齐人心里都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
为什么没有援兵!
为什么近在咫尺的天纪上府两大军营不出兵!
为什么连西凌行省都不出兵!
为什么他们不仅不出兵,甚至没有派兵截断西番后路,以及包围西番对其形成压力,以至于西番军队,竟然还能绕过两大营进一步增援,给北严雪上加霜!
每个人神情充满绝望和悲愤,满腹里除了越来越少越来越粗劣的食物,还有对朝廷、对天纪上府两大营的无限愤怒。
城头上一直没有表情的只有太史阑。
她不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悲愤,她向来只做好手头这一件事——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身边是景泰蓝,战事紧急,景泰蓝被赵十三抱着,时刻呆在城头安全处,就等万一城破,带了他就跑,以赵十三这一队人的武功,万军之中保一个景泰蓝,还是能做到的。
景泰蓝紧紧牵着小映的手,他现在很少要赵十三抱着,似乎想在小映面前展示“男人样儿”,哪怕小映根本看不见。
两个孩子无法透过城墙看见底下的攻击,却也能通过那些猛烈的箭风,不断的喊杀,感觉到危机的逼近,时不时有悍勇的西番士兵爬近城头,再被一刀砍翻,有一次敌人的血已经溅到了景泰蓝的小靴子,他脸色发白,却一动不动。
不动,不是太史阑对他的要求,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姐姐。”他奶声奶气对小映道,“城破了,你要紧紧跟着我。”
“是的,弟弟。”小映握住景泰蓝的手,半个身子挡在他面前,景泰蓝再悄悄移过去,挡住了她。
俩小孩让来让去,表情圣洁,充满牺牲精神。
赵十三嘴角抽搐——小祖宗您玩啥深情呀!挡啥挡呀?你前面铁桶一样围几十个护卫呢,箭就是会长眼睛也射不到你一根汗毛!
他白一眼太史阑——叫你培养情圣!温柔、体贴、宽让、保护女性——我呸!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城墙一阵震动,烟尘四散,一些士兵站立不稳一跤坐倒,爬起来面面相觑。
太史阑脸色铁青,注视着眼前的城墙砖,一道手指粗的裂缝从底下直延伸上来,张开的豁口像缺牙的苍老的嘴,讥笑着徒劳的抵抗,随即城墙在众目睽睽之下,往下一塌。
那一声塌响虽然短暂,但众人的心瞬间凉到底——西番终于不知道从哪里运来了大量的火药,埋在城墙根下炸墙了!
战况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境地,很明显敌人还是有补充,只是不太充足,但炸药的大量到来,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的内城城墙,绝对经不起这样的攻击。
“赵十三!”太史阑厉喝,“带景泰蓝走!”
赵十三二话不说,扛起景泰蓝就跑,一边对李扶舟道:“先生,拜托你照顾好太史阑,这是国公的请求!”
“无需他请求。”李扶舟轻飘飘地道,“我自会做到。”
“我不走!我不走!”景泰蓝在赵十三肩头拼命蹬脚,扭回身向太史阑伸出双手,“麻麻!麻麻!”
“听话!”太史阑声音还是那么冷静清晰,“我马上就来!”
“你骗我!你骗我!”
“我若骗你,罚我们永不相见!”
景泰蓝“哽”地噎了一下,被那句可怕的话给惊住,也没来得及想这两句话的逻辑和意义有什么错误,已经被赵十三趁机裹到怀里。
他努力地向地上的小映伸出手,“跟着我!跟着我!”
好在容楚的护卫们现在知道这个小姑娘对于景泰蓝的重要性,顺手也拎起了小映,小映绝望地回头看城头,终于忍不住落泪,“我爹爹……我弟弟他们还在城里……”
景泰蓝望望她,对着赵十三张了张嘴,最终没有提出要赵十三回城救小映亲人。
小小孩子,忽然就懂得了生死之前的取舍。
赵十三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大脑袋,第一次感激太史阑对景泰蓝的特殊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