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母被闻芸扰得心烦意乱,也没注意到长子阴郁的神情,她继续叮嘱道:“陆氏模样生得标致,那位孟公子看上她也不奇怪,只消别做得太过,咱们忍了便是,毕竟现下有求于人,总不能让人家半点甜头也吃不到。”
闻俭只觉得心头滞闷、刺痛难忍,他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将真相告知闻母。
若是母亲知晓忍冬早在昨夜便被孟渊带走,在榻上疼爱不歇,怕是会强行逼迫他休妻。
他不想失去忍冬,便只能独自一人吞食苦果,彷如被逼至绝境的野兽,痛苦而绝望。
“您安心待在家中,看好芸娘,儿子这就去孟宅。”
闻俭留下这句话,便扭身离开。
望着青年逐渐远去的背影,闻母不由摇了摇头。
若非闻父早早离世,阿俭也不至于娶了陆忍冬那个水性杨花的妇人,女子容貌生得再好,不过是锦上添花,家世脾性才是最重要的。
要是有机会的话,闻母真希望长子能与陆忍冬那个丧门星和离,届时再为他寻一门好亲。
以往阿俭给富家千金看诊时,曾有不少闺阁小姐动了春心,可惜阿俭早早成了婚,倒是耽搁了前程。
且不提闻母心中究竟是何想法,闻俭好似身后有恶鬼追赶那般,直奔孟宅而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终于来到了巍峨府邸前,缓了缓神,确信自己不会露出狼狈的情态,才冲着门房道:“劳烦跟孟公子通禀一声,闻俭前来拜访。”
门房端量着他,快步走到书房。
此时魏桓坐在案几前,拿起那封和离书,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听到门房的话,他眸色微敛,讥诮道:“他来得这么早,莫不是反悔了?”
顿了片刻,又道:“去把人带过来,本王有话要亲自说与他听。”
门房颔首应是,很快便折返府门,道:“公子请您进去。”
这是闻俭头一回踏进孟宅,经过湖边,恰好瞧见远处的水榭石舫,雅致精妙,附近还有蜿蜒连绵的水道,潺潺清泉奔流不息,一看便出自巧匠之手。
闻俭不可避免的生出几分自卑,他心知,即使已经从孟渊手中得到了百两黄金,依旧难以担负起如此奢靡的生活。
况且,他不仅在家世上无法与孟渊相比,就算这副身躯也远逊于孟渊。
他无法与忍冬真正结合,无法让她绵延后嗣,就算扁鹊再世,他的残缺依旧无药可救。
被带到书房时,闻俭心间郁气仍未消散,但想起以泪洗面的胞妹,他的态度变得愈发恭谨。
雕花木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深青色的帷帐,而孟渊坐在帷帐后方,影影绰绰,看不清面容。
闻俭有些疑惑,孟渊仅是普通的富家公子,无甚特别之处,按理而言,实在没必要藏头露面、一再遮掩。
不过他倒也乖觉,未曾将心中想法诉诸于口,拱手道:“孟公子,春宵已过,您该把忍冬还给闻某了。”
魏桓曲起指节轻叩桌面,慢声道:“闻大夫可知,昨夜发生了一桩意外。”
闻俭心头一紧,问:“怎么了?”
“你曾说过,陆氏最受不得依兰香,若是再饮几盏黄酒,数日之内都无法醒转,可昨夜闻大夫将将离开,陆氏仅碰了些冷水,便睁开眼,看到了本公子。”
闻俭只觉得遍体生寒,他好似溺水的人,扑面而来的绝望几乎将他淹没。
“孟公子莫要说笑,那坛黄酒是闻某从祥福居沽来的,绝不会出岔子。”闻俭嗓音嘶哑,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显然不太平静。
原本立在角落中的侍卫忽地上前一步,瓮声瓮气道:“少爷,我是祥福居的常客,知晓那里售卖一种名为“杏林雨”的酒水,味道甘美醇厚,价格不高,买者极多。”
闻俭喉间干涩,惶急的分辩着,“闻某买的就是杏林雨!”
眼见着青年急赤白脸的模样,戚三缓缓摇头,“闻大夫,若你买的真是杏林雨,陆大夫会提前醒来,倒也不奇怪了。须知,杏林雨并非用谷物窖制的黄酒,而是果酿,就算味道与甜黄酒相似,总归不是同一品类的物什。”
话音刚落,闻俭猛地踉跄了下,险些直直栽倒在地,亏得戚三伸手扶了一把,才没让这位斯文瘦弱的大夫撞得头破血流。
“杏林雨竟不是黄酒吗?”
青年低声喃喃,他倏忽升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若是昨夜忍冬突然醒转,以她的聪慧,势必会发现真相,那她会如何看待自己?
闻俭快步冲上前,作势要掀开帷幔,却被戚三制止。
“还请闻大夫莫要乱动,免得冲撞了少爷。”
说话时,高大侍卫掂了掂腰间悬挂的佩刀,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闻俭紧咬牙关,面上露出极明显的屈辱与羞愤,仿佛这桩交易并非他一手促成,而是孟渊强行逼迫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