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大师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大步上前踱到床边,探手摸了摸书宁的脉搏,眉头渐渐皱起来,尔后又半闭上眼,嘴里默念了几句奇奇怪怪的经文,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周子澹和崔翔安的心愈发地高高悬起,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一心大师,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三个月,”一心大师忽然道。
“三个月?”周子澹心口巨震,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愈发苍白如纸。
一心大师慢吞吞地抬起头,先看了看周子澹,尔后又把目光放在崔翔安身上,半眯着眼睛道:“你有三个月的时间把她带回来,过了三个月,不管是现在的宁小姐还是她原来的身体都保不住,迟了一天,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崔翔安立刻激动地跳起来,强忍住拽着一心大师狠狠逼问的冲动,疾声问:“她现在哪里?”
一心大师白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崔翔安浑身上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他也顾不得有旁人在了,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一心大师,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她……回去了?”
后头的平安和崇义都一头雾水,周子澹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瞪大眼睛一会儿看看崔翔安,一会儿又看看一心大师,依稀猜到些什么,却又不敢置信。
崔翔安见一心大师缓缓点头,一时间说不出是惊还是喜,脑子里一片混乱,但还是急着方才一心大师所说的话,转头吩咐崇义道:“赶紧收拾东西准备马匹,我们立刻回南州。”
“回……回南州?”崇义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整个人都没转过弯来。这些天来崔翔安对书宁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除了崔玮君这个嫡亲的姐姐外,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崔翔安对哪家姑娘如此和颜悦色关怀备至,心里头早把书宁当做是未来的城主夫人。而今书宁人事不知,他竟然要……回南州?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准备!”
崇义也顾不得那么了,豁出了胆子咬牙道:“那……宁小姐呢?公子爷您不会就这么把宁小姐一个人扔在宁州吧。”先前人家好好的就追着赶着献殷勤,而今才受了伤便不管不顾的,日后宁小姐醒了,心里头还不定怎么看他呢。
平安也一脸忿忿地瞪着崔翔安,阴阳怪气地道:“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崔城主跟宁小姐连朋友都算不上,怎么能要求人家一直陪着。还是我们公子爷重情重义,日后宁小姐醒了,自然知道谁才是真正地对她好。”
“住嘴!”周子澹忽地一声冷喝,先看了崔翔安一眼,尔后又板着脸朝平安斥道:“你们俩都出去,我有话与崔城主说。”
平安不敢违背他的意思,满脸不屑地瞪了崔翔安一眼,仰着脑袋快步冲了出去。崇义咬咬牙,也紧随其后出了门。一心大师仿佛没瞧见他们吵架似的,自顾自地从怀里摸出一盏小巧玲珑的银质灯盏点上,闭上眼睛念起经文来。
周子澹朝崔翔安做了个手势请他至偏厅说话。
二人将将落座,周子澹便开门见山地问:“崔城主知道阿欢去了哪里?”他没有问书宁怎么了,却问她去了哪里,显见已经明白了一心大师的意思。
崔翔安皱起眉头沉吟不语,不知该不该告诉他。
周子澹见他不回话,愈发地肯定了心中所想。能引得崔翔安不顾床上昏迷不醒的书宁,非要赶回南州的人又能有谁?于是,他又径直问:“一心大师说阿欢回去了,她回南州去了?所以你才这么急急忙忙地要赶回去?”
崔翔安眯起眼睛看他,眼神愈发地凝重和肃穆,“你竟然猜到了?”此事毕竟太过玄异,当初书宁亲自和他说起离魂之事,他都有些不敢置信,这周子澹竟能自己猜到,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这并不难猜。”周子澹见他没有否认,心中竟隐隐松了一口气,凝神回道:“崔城主并非京城中人,想来并不清楚阿欢之前的境况。在去年六月之前,宁家二小姐并不是现在这样。她一夜之间忽然变得聪明机灵,无论是谁都会觉得不对劲。宁家老太太未必不会觉得奇怪,但是,只要二小姐还活着,便是大好,你说呢?”
崔翔安勾起嘴角微微地笑,书宁原来的身体究竟如何崔翔安心里很清楚,虽说这五年来无论是他还是周子翎都费尽了力气,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阻止那个千疮百孔的身体渐渐失去生机。三个月后,书宁终归要回到宁欢的身体里,她还要继续宁家二小姐的身份,要成亲生子,要有自己的生活,而周子澹,显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很好,”崔翔安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便不再瞒你。你口中的阿欢便是我嫡亲的姐姐崔玮君,小名唤作书宁。”
虽说自己已经猜到,可但从崔翔安口中确切地听到此事,周子澹依旧脸色微变,他的脑子里一时间乱成了一团麻,许多东西在他耳畔不停地叫嚣,心里头空落落的,难受得很。无缘无故的,他又想起了周子翎……
崔翔安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低声道:“她只记得很久以前的事。”
周子澹眼睛一亮,旋即又渐渐黯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释然了,咬咬牙,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正色道:“便是还记得前事那又如何?过去了这么多年,书宁早已不是书宁,周子翎也早已不是以前的周子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