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喷薄而出的鲜血刺激到,上皇对此次的事情格外重视,答允交给皇帝去处理;一时间慎刑司忙成一团;稍微扯上点关系的宫人都被送进去拷打,鬼哭狼嚎的声音让听到的人能失眠整个晚上。
这些事叶薇暂时都没有管;她整颗心都放在送悯枝回乡的事情上。她是叶府买来的婢女,没有亲人;也不知道老家在哪里。但惠州是她长大的地方,能够回去应该会高兴。
想的事情太多,连续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皇帝留在披香殿陪她,在半夜惊醒的时候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安慰。
“又梦到她了?”
“恩。”环在腰后的臂膀坚实而有力,让她在这样的凄清夜晚也能感受到勇气。
皇帝知道这些日子悯枝几乎夜夜入梦,意外地没有让她喝安神药,反而由着这种情况发生,“噢?今晚是什么内容?朕记得昨天晚上,你是梦到了她给你做刺绣,却把妙蕊做得差不多的枕头套给毁了的事吧?”
“陛下记性真好。”她怅然一笑,“臣妾今晚梦到的,是小时候的事……她刚刚入叶府的那几年,是个闯了祸就只敢躲在角落里哭鼻子的傻丫头。”
那不是属于她的记忆,是真正的叶薇和悯枝的往事,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梦到这些。这样也好,她那么记挂她的小姐,连为她死也甘愿,此番去了地府一定就能和那个人重逢了吧?也不知到时候她想起自己这个鸠占鹊巢的假货,会是什么心情。
“既然是傻丫头,你干嘛还留她在自己身边?”
“我心地好呀。怕她没人收留,就要去做粗活了……”她低笑,“不过您说得对,我其实不该带留她在身边的。我不带她入宫,她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真正的叶薇不明白厉害,可她却再清楚不过,悯枝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宫里的生活。可这一年多以来,她自己都是费尽心机才站稳脚跟,哪怕打算将她送出宫嫁人,也来不及筹备。
“这不能怪你。老天给我们每个人都安排好了命数,除了司命星君,没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你如果真要怪,就怪朕吧。要不是我当时顾忌着父皇的情绪,犹豫了那么一下,也不会被她抢了先。她下起手来实在干脆,竟阻拦不及。”说到最后,他似乎也有点慨叹,为那柔弱女子对自己的决绝。
所谓赤胆忠心,便是如此吧。
她摇头,“怎么能怪到您身上?臣妾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您特意来相救这份情,我记着的。”
顿了顿,溢出丝苦笑,“您知道吗?悯枝其实一点都不怕死的,早在当年我被苏氏施以脊杖的时候,她便是和我一同受刑。那时候她跟我说,黄泉路上也会陪着我,两个人肯定不寂寞。去年除夕夜,皇后娘娘设计陷害我,被幽禁在拾翠殿的时候,她还是说,如果真的有个好歹,她总会和我一起。我那时候就觉得,这丫头真是傻透了,丢性命的事情,她却视作光荣,一点都不害怕。
“所以这次,她会这么选择我其实不该惊讶才对。我现在只是很后悔,这一年多以来,我因为觉得她性子不够沉稳,许多事情都瞒着她,让她生出了我不信任她的感觉。这次在紫微殿,她一定是想起了那些事情,所以才不肯给我惹半点麻烦……
“她怕我嫌弃她……”
声音到最后有些颤抖,隐约的哽咽更是让皇帝心头抽痛,又怜又爱地将她搂得更紧,“你还能梦到她,说明她没有生你的气。况且你梦到的都是快乐的往事,这也说明了她不愿折磨你,哪怕入梦都希望你能高兴。她不会怪你的。”
是,她知道悯枝不会怪她。可有些事情却不会因为这个就不再在意。
叶薇摇摇头,不想让自己继续陷在这种情绪中。思绪忽地转到另一件事上,她犹豫了瞬,还是把忍了这么多天的困惑问出了口,“太后娘娘……您和她说了什么吗?”
那天赵太后的表现太让人惊讶,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里面必定有什么问题。
终于问到这个了。皇帝暗自无奈,顺着她长发摸了摸,“母后所担心的,无非是朕不是她亲生,若她再不握紧手中的权力,宫中就没人尊重她这个太后。韵妃中毒的事给我提了个醒儿,所以之后便找到机会和她深谈了次。无论如何,她养育我十几年,期间也颇费了些心思。如今万里同风,朕自然会以天下养,敬她重她。我让她安心。”
原来如此。因为这个,赵太后那可怕的疑心病和暴躁脾气才好了许多,开始找回些年轻时的清醒判断。不仅如此,考虑到她是皇帝宠爱的妃子,对她的态度都好转不少,那天在建章宫甚至想办法帮她脱身。
她也是在对皇帝的保证作出回应吧。
“母后从前不喜欢你,都是因为一些误会。以后不会了,她会护着你的……”
“那那天的事,也是太后娘娘给您报的信吗?”大长公主说了,她们对外是隐瞒了消息的,皇帝还能及时赶到,只能是有人暗中报信。
皇帝想了想,黑暗中一双眼眸有柔光闪过,“不是。”
叶薇一愣,“不是?”
食指缠绕上她的长发,他忽然觉得有些事即使重要,告诉她也无妨。秘密憋久了也会变得无趣,而这些牵扯两宫关系的机密大事,拿来作为卧床夜话、哄劝美人的谈资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是周兆。”
叶薇愕然。周兆?太上皇身边最受信任的大宦官周兆?这真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事情。
“周兆是你的人?”太过惊讶,措辞间都忘记了尊卑之分。好在皇帝并不在意,“可以这么说。”